痴人說夢。只有一件,我致死都不明白,我已經將你毀得那麼徹底,你竟然還掙扎地活著?你是如何打動王上,將他的心奪走,從此,再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綺雲對她疏朗淡然一笑,答道:“戰國時,秦國有一個丞相,奉獻遠交近攻之計,助秦國天下一統,他的名字叫范雎。他早年受人嫉恨,差點死於非命,他裝瘋裝死,忍辱負重才獲得重生,終成為一代名相。他若受不了一時的屈辱,只逞匹夫之勇,何來千古傳名?”
綠瑛若有所思,木然的臉上忽然生了一縷哀涼的微笑:“原來如此,你高遠如鴻鵠,我本是一隻燕雀,卻自不量力地想和你一爭長短,結果自取其辱。只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冰涼的淚水再度從她的眼中滑落,淚眼朦朧中她彷彿看到那個騎著戰馬飛奔而來的玄衣男子對她回首相顧,卻又緩緩離去。
窒息的感覺如海lang洶湧拍上她的胸口,她的身子軟綿無力伏倒在地。她苦笑,從公主到奴婢,再到女俘,至皇妃,終至階下囚,這條命,這口氣,從來由不得自己。如今,終於可以由自己做主一回了。
她斂了斂衣襟,俯下身子,上身前傾,頭伏在雙臂之間,懇求道:“灼華公主,念我們主僕一場,讓綠瑛乾淨清朗地離開這個紛亂不堪的世間吧。”
綺雲低首扶了她起來,與她相對而立,為她撫了撫鬢上的亂髮,“綠瑛,你去之後,你的墓碑上會刻上慕容綠瑛的名號。你的兒子,我會養大成人。他將來問我,我會告訴他,他的孃親是慕容綠瑛。我的滿頭白髮,是一個叫紫夢卿的女人使然。”
綠瑛的唇抖了抖,說不出話來,“多謝”二字含著,終沒有吐出口。
拓跋燾攜著綺雲的手,轉身離開,守衛退至門口,為他們掌燈。只聽“砰”的一聲響,回首之際,只見綠瑛額頭相撞於壁,壁上一片殷紅,她倚著牆壁軟軟地滑落下去。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悽切地喚道:“我慕容綠瑛,今日歸去!灼華公主,我們來世,永不相見!”
殷紅的血滴落,猶如無數花瓣飄落而下,把春揉碎。其聲悲切,猶如淚盡而啼血,亂世一抹綠煙,不如歸去,返回故鄉。
回到房內,拓跋燾輕輕地掩上門。兩人對面呆立半晌,綺雲“嚶”的一聲輕呼,拓跋燾將她緊緊摟抱入懷,鶯鶯嬌軟,是真是幻?
在他的懷裡,綺雲以為自己會大哭一場,可是眼角似乎乾涸,流不出眼淚。過了良久,拓跋燾才道:“雲兒,這一年多來,你受苦了。你的滿頭髮絲,我命人尋遍天下良藥,為你治癒。”
綺雲柔軟的手輕輕撫著他的鬢髮,柔聲道:“佛狸,不只是我,你竟然也兩鬢斑白?可見,你操了多少心思。”
拓跋燾握緊了她的手,說道:“雲兒,你在夏宮,竟然等到了我來接你的時刻,我們守得雲開終見月明。雲兒,我好快活!”
綺雲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倘若不是赫連定有些餘情,我定然活不到和你相見之日。”
說及赫連定,拓跋燾嘆道:“他也是個英雄,明日我讓他的三哥去探視他,聽他有什麼想說的。”
兩人並肩坐著,互訴別來情事。拓跋燾並不問綺雲在平涼的日子是怎麼煎熬的,小心地避開那些傷痛之事,只是說起了她的三個兄長。
北燕新帝馮弘登基後,封慕容湮然為皇后,也藉以抬高其身價,第二年她生下兒子馮王仁。馮弘將綺雲的大哥馮崇的太子之位廢掉,降為長樂公。
自那場龍城變故以來,馮弘性情大變,寵愛慕容氏,對她言聽計從,厭惡原配所生。馮崇和二弟廣平公馮朗、三弟樂陵公馮邈,懼怕被繼母迫害,禍及自身。於是,他們舉郡向拓跋燾投誠。拓跋燾收納他們為麾下,封馮崇為遼西王,馮朗為秦雍二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