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化的悲涼。”
——就是這東西。
這樣人人避諱的頹喪被坦誠吐露,並且不斷深化,如同下一刻就要瘋魔又分明被理智牽著,甚至顯出冷靜如死水的表象來
並非人人都能體會到這種直白的震撼,但波德萊爾當然可以。尤其是,就在剛剛,他才被人評說在恐懼未知的文字的力量。
此刻,波德萊爾當然不覺得這文字令他恐懼。但是,這些文字確乎與恐懼有關。
不只是因為文中那避無可避的詭異的暝雲已然籠罩下來,他感到黑夜就在前方,在進入那棟陰森的府邸之後,未知的恐懼不知會在第幾夜降臨——像波德萊爾這般敏銳的讀者會有此種感知;
更因為,這是直面恐懼的文字悲涼頹喪被主動披露,並被無止盡的強調誇大——是的,這種描述毫無疑問是無止盡的。他已開始逐漸意識到這樣的節奏不會停歇,只會愈加複雜、強烈、壓得人要窒息也未必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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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其實並不需要人猜測,作者本就不打算給人逃脫的機會,他已說出“人類所有感情都以恐懼為其基礎。”
“我如此沉湎於自己的想象,我實實在在地認為那宅院及其周圍懸浮著一種它們所特有的空氣。那種空氣並非生髮於天地自然,而是生髮於那些枯樹殘枝、灰牆暗壁,生髮於那一汪死氣沉沉的湖水。那是一種神秘而致命的霧靄,陰晦,凝滯,朦朧,沉濁如鉛。”
就像這樣,許許多多就像這樣的描寫,以旁觀者的視角而言,透過故事中的“我”,作者賦予了任何讀者,那種出色到會讓人疑心是神經過敏的洞察力,以及強大到令人悲哀的共情力。
然而這並非波德萊爾的感受。
畢竟,他天生就具有這些能力。
也是因他這素來為人稱道與恐懼、又確實為他帶來憂鬱氣質的、出色又難言的天賦,他並沒有那麼強的受擺佈之感。
但他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成為故事中的“我”,又或者,不只是“我”
他仍認為自己擁有某種理性或是冷靜,卻已分不清,這種冷靜究竟是來自可靠的自身,還是故事中的“我”,抑或是、擁有和他相同洞察力與共情力的作者
又皆因這複雜難辨的冷靜,他來不及排斥這個故事,也無法建立起任何冷酷的防禦。
尤其是,他已暗暗察覺到,與這直面恐懼且不斷誇大、明明萬分脆弱卻彷彿永不斷絕的文字相比,他適才對恐懼的否認、他那不可明說的、一切否認的本身,是多麼蒼白渺小這才是,真正的脆弱嗎?
他現下無暇理清這些亂緒,這些亂緒就像是隨著“我”向下俯望厄舍府邊那森然小湖並感到惶悚的一眼,就像那座表面完好無損的古老府邸幾乎看不見的裂縫彎彎曲曲地延伸,盡皆消失在那汪死氣沉沉的湖水中!
然後,他將馬交給侍從,跨入那道哥特式的大廳拱門,穿過許多幽暗曲折的迴廊“侍僕推開一道房門,把我引到了他主人跟前”
厄舍府的故事早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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