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外祖父,」賀滄笙靠坐的姿態很隨意,調侃道,「一盤糕點換一臺洮河硯,您這算盤打得好。」
「如此一想,賺的還是老夫。」趙毅公看著她,笑容和緩,「只要懷歌想,外祖父就能拿得出。」
他和趙紫荊不一樣,老人活了六十餘年,有馳騁沙場的時候,也有虎踞朝堂的日子。看得多了,也就看得淡了。趙紫荊要爭,他不攔著,但他心疼自己的外孫女,比任何人都心疼。
龍鬚酥上來的時候趙毅公讓放到賀滄笙面前,賀滄笙也沒客氣,伸手先嘗。她在趙毅公面前懶得端規矩,趙毅公嘴上說著「慢點」,手卻又推了推碟。
老人看賀滄笙五月還披著氅衣,不禁皺了眉,道:「怎麼,可是病了?」
「前一陣子有些不適,」賀滄笙飛快地舔走唇角的點心屑,「早已大好了,外祖父不必掛懷。」
趙毅公嘆氣,隨即沉默下去。賀滄笙的病是因為什麼他再清楚不過,可當年的事無人能改變。他不本願在賀滄笙面前提這樣的話,但還是沒忍住,道:「若是當年我知你母親那般,定不會允!」
賀滄笙接過常隨遞來的帕子拭手,一邊輕聲道:「外祖父怎又說到那兒去了。」
「人老了,」趙毅公道,「心裡就裝著那麼幾件事。」
「外祖父不老。」賀滄笙在這一瞬露了小女兒的嬌怪俏麗,道:「您要是少想那些事,還能再年輕幾歲。」
趙毅公大笑,兩人以茶代酒地輕輕碰了下杯。賀滄笙吃了茶,道:「我才從母妃宮裡過來,母妃一切都好,也惦念著外祖父。」
趙毅公的手虛撫在刀鞘上,半晌後忽然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也就這麼一個外孫女。」
這句感慨如茶霧升騰,轉瞬消逝。
賀滄笙摩挲茶杯,道:「今日怎老是傷懷,不像您的作派。」她稍稍往石橋那邊看了一眼,又道:「總有撥雲見日的那一天。」
「懷歌,當年你母親是衝動也好,久謀也罷,她把你送上的到底是一條不歸路。」趙毅公深深地看著賀滄笙,道,「你被她指揮著,一味地向前去,可想過後果嗎?」
他面容沉靜,虎目就算是在如此平靜的時刻也生出威嚴。賀滄笙想了想,沒有立即回答。
「皇帝病重,他必須在你和賀峻修之間作出抉擇。」趙毅公言近旨遠,「以敬輝帝的性子,你作為皇子的一切優勢,都會變成罪過。」
賀滄笙洗耳恭聽。
「趙家勢大,皇帝忌憚。」趙毅公言簡意賅,聲音沉緩,「而你在朝上的一切智勇和謀劃,不管是否於大乘有利,都是功高蓋主。」
他停頓片刻,道:「懷歌,這個皇位,你爭不過賀峻修。」
同樣的話,其實溫緒之在很早之前便與賀滄笙說過。只是先生說時是一貫的冷淡犀利,如今趙毅公談及,竟有了些悲憫的神情。
賀滄笙忽然很失望。
她竭盡能力,為君為民,雖然也的確在爭那把龍椅,卻從來沒有為私慾而棄家國而不顧。可還是不行,她的父皇不信任她,她照樣什麼也得不到。這一點她的謀士和外祖父都看得通透,唯獨她,自欺欺人地活了這些年,拼了這麼久,總是卑微又可笑地認為善惡有報。
「正道滄桑,幡然蹉跎。」趙毅公為她添茶,「懷歌,你沒有想過,若那即位聖旨上的人不是你,你當如何?」
賀滄笙沉默良久,目光緩緩落在橋邊的蘇屹身上。她就這樣和蘇屹遙遠地對視,道:「我想爭。」
趙毅公見她似是出身,隨著她的目光看向蘇屹,停頓半晌,又看了回來。
賀滄笙也收回目光,端正跪坐,對趙毅公一字一句道:「我是大乘皇帝親封的楚王,母親是大乘貴妃,外祖父是三代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