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春雷是極少的,唯有絲絲冰冷的寒風鑽入骨隙,冷得人渾身發顫。
秋逸守約地留了下來,一直坐在床邊看護,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喬言退了燒,她方才去隔壁小憩片刻。
睜眼時,喬言正穿著素淨的白色襯衫,屈腿坐在她身旁。
昨晚的喬言,那個孤獨無助、蝸居黑暗的男人,恍惚被永遠留在消逝而去的夜裡,清晨,隨著第一縷朝霞,又恢復了一貫的神采——只除了眉宇間凝下的淡淡皺痕。
他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輕聲道好,“早,囡囡。”
秋逸慢騰騰爬起身來,歪頭靠著床板,絲質睡衣滑了一肩,露出內裡淺紫色的肩帶。
她視線一掃,順著薄被的縫線一路蔓延,很快攀上他白色的襯衫,最終落在他的墨色裡,帶著嘴角若有似無的一笑。
她慵懶而性感,柔軟的身體帶著馥郁芳香。
這一種無聲的誘引,他何嘗會不知道?
然而他始終不動,毫無旁騖地回望著她,許久,方才起身拍拍她的腦袋,語氣淡然到冷漠,“起來吃早飯。”
轉身退去時,異常自然地將滑下的一肩推抵原處。
這是一段平淡如水的日子,喬言、秋逸,如同結婚多年的一對夫妻,相敬如賓地度過每一天。
深藍被收購的後兩天,秋逸很快地遞交了辭職書,喬言沒有駁回,各種手續很快地做好。
安顏在公司門口和她道別,輕輕抱了抱她,難以脫俗的在眼中含上了淚水,“周衡志那個大混蛋走了,現在,連你都要走了。”
秋逸只是捏了捏她的臉,語氣輕鬆道:“拜託,我又不是去死,只是辭職而已,從今以後,我可有更多的時間來打擾你找你玩兒了。”
安顏還是苦著臉,“但願如此。”
偶爾的偶爾,喬言會提早下班,帶著秋逸在這個城市漫無目的的轉圈,嘗試各色美食之後,不忘在超市再買點食材,他會很用心地烹製夜宵,她一邊一點不剩地吃完,一邊揉著肚子埋怨自己胖了。
他們不常說話,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睡覺也是一樣,同一張床,面對面或是背對背,肢體碰觸時,具是不露聲色地移開。
於他們而言,彷彿連最簡單的擁抱都很難了。
秋逸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此時的喬言正陷入一重巨大的漩渦。
他時常在午夜醒來,站去窗邊,靜靜看一會兒夜景。
很快的,又回到床上,將熟睡的她攬進懷內。
她很執著地留著短髮,明明是極其柔軟的髮質,卻因那參差不齊的髮尾,像是鋸齒邊一般的扎手。
像極了她的性格,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沒有人再比她如水溫澤,然而狠下心來,卻比任何男人都更加堅決,轉過身,再也不會回頭。
喬言覺得自己像是數日子過活的垂垂老者,知道時辰不多,等待死亡時那滿目的空虛蒼白,是能讓人發瘋的。
他不知道她何時會消失,只能在等待裡一點點萎謝。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和他的囡囡是再也回不去那開滿藤蘿的青春歲月了。
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起對這個小他六歲的女人產生的興趣——一開始,確實只稱得上是興趣。
秋遙對妹妹的冷漠是促使他爆發難得憐憫心的一大催化——哪怕她的態度在這樣的家庭完全合情合理——他還是注意到了這個面帶怯弱的女孩,畏畏縮縮在一旁,小心而滿眼希冀地望著他。
在他二十歲後,時常會來秋家找秋遙。兩個人約會時,秋逸時常會坐在紫藤花架下,雙手撐著頭,穿過紫藤枝椏看向天空。
他起初覺得煩悶,有人在不遠處時不時飄來一眼,他很難安心和秋遙說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