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觀,佳禾的族人們會有怎樣的下場?她知道他們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們會被抹去——馬塔尼豢養的隱形殺手會將歷史與傳統從每個孩子的靈魂裡割離出來。她是這個迷途的瘋子的妻子,她有義務把話說出來。
可是,如果馬塔尼順應了她的意願,她該怎麼辦?如果他抬起頭來,答應保護米帝帝瑪、趕走外來者?
如果駝隊再也不來了,她可如何是好?
看著他如此認真地掂量她話語的模樣,佳禾覺得他最後並不是“有可能”會答應她的要求,而是“一定”會答應。他自然相信他的那些書,但是,他會為了她而動搖的——他已經在動搖了——他終究是會滿足她的願想的。他對她的愛是毫無保留的,他會眨著不安的眼睛解釋說: 他這麼做是因為愛她。然後呢?她對這每月兩次的圖書館日的渴望又該放諸何處?她胸口由於期待而產生的緊迫感、她兩腿間的興奮感又該如何處置?
駱駝移動圖書館 第四章(5)
這是她與鼓匠阿貝歐米見面的日子。單獨見面。她當然每天都能見到他,可平時他們身邊總有人。只有當米帝帝瑪的其他人都被圖書吸引到遠處去時,他們才可以單獨相處: 她喜歡這樣的時刻。
她和阿貝歐米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同時,她也受著良心的譴責與真情的折磨。
倘若沒有移動圖書館,她和阿貝歐米是否會在擦肩而過中度過餘生?倘若移動圖書館不再來訪,他們無心開始、有心維繫的談話又該如何繼續?要她斬斷這層關係,她辦不到。她第一次遇到這樣既叫人心神不寧、又叫人心花怒放的感情,這份感情是她那些荒瘠的非移動圖書館日的慰藉。她離不開這份感情,正如蚊子離不開血。
他們是在移動圖書館初次來訪的那一天認識的——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當時,她正蹣跚著從馬塔尼身邊逃開。她忍受不了他照看那個圖書王國的模樣。她覺得那堆東西明顯是騙人的。她覺得噁心。那些與他們或他們祖先的生活毫無關係的書被放置在一條席子上,搞得像什麼貴客一樣。實際上,它們只是一群伺機而動的蛇,她的鄰居們(大部分和她一樣不識字)就像動物一樣用手和膝蓋爬著圍了上去。
馬塔尼倒是容光煥發,他喜氣洋洋得像一個捕到了獵物的獵人。實際上,他從來不會打獵: 他既無那份直覺,也無那份剛毅。她算是看透了這個所謂的丈夫了。他懦弱無能、鬼迷心竅。她忍無可忍地從駝隊、圖書和馬塔尼身邊跑開了。她低著頭,心煩意亂地渾跑一氣,路也不看。反正也撞不見人,所有的人都在馬塔尼、駝隊和圖書那邊。
但在茅屋之間的巷子裡,她撞上了阿貝歐米。確切地說,她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這個人肉沙包抵住了她的衝力,然後扶著她重新站穩了。
她尷尬地低著頭。面對他健壯的肌肉、他的體味和她自己的毛躁行為,她只覺狼狽不堪。她退到一邊給他讓路,但他沒有動,那雙抓著她的肩膀的手又溫暖又結實。能奏出她最愛的音樂的鼓,正是由這雙手拉拉扯扯地製作出來的。起先,她怎麼也不抬頭。他等著。最後,她終於抬起眼睛正視他,她乍眼碰上的溫柔目光幾乎令她窒息,她感覺飄飄忽忽的,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臉,好穩住自己的身體。她差點就這麼做了。
“你還好吧,佳禾?”
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客套個“是”後就讓自己脫身離開。可她一張口,別的話就冒了出來。
“那些書……”她說,“還有馬塔尼……”
她一開始說得結結巴巴,但他聽得相當認真。第一次有人那麼認真地聽她講話,於是,她放鬆了下來,話也說得流暢了。當米帝帝瑪的其他人都聚集在駝隊周圍、忙著玩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