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帽塞進挎包,拍掉褲子上沾的草葉,邁上木地板。狗止步等待中田打點完畢。隨後走進仔細擦抹過的木地板走廊,把中田領進盡頭處一間像客廳又像書齋的房間。
房間暗幽幽的,已是薄暮時分,加之臨院的視窗拉著厚窗簾。沒有開燈。房間裡邊有一張大寫字檯,好像有人坐在旁邊,但眼睛尚未習慣黑暗,分辨不出具體情形,但見一個呈人體形狀的黑影如剪紙一般隱約浮現在昏暗中。中田往裡一進去,黑影緩緩變換角度。似乎有人在那裡把轉椅轉向這邊。狗停下來,蹲在地板上,閉起眼睛,彷彿在說自己的任務完成了。
“您好!”中田朝黑乎乎的輪廓招呼道。
對方默然。
“我姓中田,打擾來了,不是莫名其妙之人。”
沒有回應。
“這位狗先生喝令跟來,中田我就跟來這裡,以致貿然闖入府內,萬望恕罪。如果可以,請允許我這就打道回去……”
“坐在沙發上。”男子說道。聲音沉靜而有張力。
“好,我坐我坐。”說罷,中田在那裡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黑狗就在身旁,雕像一般巋然不動。
“您可是知事大人?”
“算是吧。”對方在黑暗中說,“如果那樣認為容易理解,那樣認為就是。一回事。”
男子把手朝後伸去,開啟落地燈。燈光是過去那種不很明亮的黃|色光亮,但足以看清楚整個房間。
位於那裡的是一個頭戴黑色絲織帽的高個頭男子,他坐在皮轉椅上,架著二郎腿,上身一件大紅色長襟緊身服,裡面穿著黑馬甲,腳登長筒靴。褲子雪一樣白,緊緊貼在腿上,活像細筒褲。他抬起一隻手放在帽簷那裡,就好像向貴婦人致意。左手提一根飾有金圈的黑手杖。就帽子形狀而言,總好像是川村所說的“逮貓人”。
長相倒不如服裝有特色。固然不年輕,卻也不是很大年紀。固然不漂亮,卻也不難看。眉毛粗重,臉頰泛出健康的紅色。面板光滑得出奇,沒有鬍鬚。眼睛眯得細細的,嘴唇漾出冷冷的笑意。頗難記住的長相。較之長相,無論如何都是別具一格的服裝給人的印象強烈。若穿其他服裝出現,很可能無法認出。
“我的名字曉得吧?”
“不,不曉得。”中田說。
男子顯得有點失望。
“不曉得?”
“是的。忘記說了——中田我腦袋不好使。”
“這形象就記不起來?”說著,男子從椅子立起,側身做出曲腿走路的樣子。“還記不起?”
“啊,對不起,還是記不起來。”
“噢,你怕是不喝威士忌的。”
“那是,中田我不喝酒,煙也不抽。窮得要靠政府補貼度日,菸酒無從談起。”
男子重新坐回轉椅,架起腿,拿過寫字檯上的玻璃杯,喝一口裡面的威士忌。“叮咚”一聲冰塊響。
“我讓自己喝個夠,可以?”
“那是,您別理會中田我,儘管自己受用。”
“謝謝。”言畢,男子再次直鉤鉤地打量中田,“那,你是不曉得我的名字嘍?”
“是的。十分抱歉,不曉得尊姓大名。”
男子約略扭歪嘴唇。嘴角的冷笑如水紋一樣變形、消失、重現,儘管持續時間很短。
“喜歡威士忌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也罷也罷。我的名字叫Johnnie Walker①——瓊尼·沃克。世間幾乎無人不曉。非我自吹,全地球都很有名,不妨說像IKon②一般有名。話雖這麼說,可我不是真正的瓊尼·沃克,同英國釀酒公司沒任何關係。不過姑且擅自借用
一下其商標上的形象和名稱罷了。不管怎麼說,形象和商標還是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