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這棵梨樹幾歲了?”
“比你大一歲。”蘭姨笑道。
“蘭姨怎麼知道比我大一歲?”
蘭姨笑笑,沒有回答,目光深處,卻彙集著越來越多的黯淡。玉清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枉然,蘭姨是不會說的。
木門緩緩開啟,一女子素衣廣袖,雙手斂於腰際,走到廊簷之下對著玉清微微一笑,神態悠然滿足,美眸清澈明亮,眸底卻是煙波飄渺,有著歷經生離死別的劫變沉入浩瀚。
“娘。”玉清輕喚一聲。
女子微一點頭,輕移蓮步,沿著木紋小路,向著梨樹徐徐而行,身後衣裙素帶隨凌波微步翻出朵朵白雲。
玉清回到屋中,拿起檀木玉梳走出屋外,卻愣在了木紋小路上。嬌白如煙的梨樹下,青絲如水如綢,烏雲潑墨般的勻付在孃的身後,更襯的娘一襲廣袖白衣,堆霜砌雪。
這就是她的娘,也只有娘能襯起這佔盡天下白的梨花。
“娘,坐下梳頭吧。”玉清扶著娘坐下,拿起玉梳順著青絲緩緩梳下。遷到落雪軒之後,每天都是她為娘梳頭,每天靜數著深藏在烏絲之下的白髮。
從她第一次給母親梳頭,就看到白髮,那時尚能數清。因蘭姨說,拔掉一根,會長出十根,她從不敢拔,現在的白髮已數不清了。每次為娘梳髮髻時,總是很小心的將白髮藏在裡面。從外面看,依舊是烏雲青絲,撥開青絲,卻是白絲如雪,層林盡染。
綰起長髮,一支羊脂白玉梨花簪插入髮間,一朵盛開的梨花綴在烏絲之上,顯得格外潤白晶瑩。不論梨花是否開,每天早上梳頭時,娘也會有片刻的安靜,似乎只為等這一支梨花簪插入髮髻。
“好了麼?”玉清娘手輕輕摸了一下梨花花蕊,“真好。”
每次梳好頭,娘總是會說這句話,真好,是說梨花簪還是說髮髻?玉清至今未能明白。從記事起,娘就一直梳著隨雲髻,從未換過其他髮式,也從不用其他珠翠,只用這支梨花簪。
“好看麼?”
梨花一開,孃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
“好看。”
娘每次問,她每次答。起初以為娘在問她,後來,她漸漸迷惑,娘像似在問她又像不是。
“他也說好看。”
他?他是誰,娘不止一次的提到過他。玉清曾疑惑的問蘭姨,蘭姨只是搖頭。後來她小心翼翼的問爹,是不是同娘一樣喜歡梨花?爹說,梨花太白,白的欺霜勝雪,會矇蔽世人的眼睛。
這一句話,讓玉清明白,那個他不是爹,孃的心裡住著另一個人。
看著娘望著梨花出神的側臉,這樣的嬌麗清韻,歲月在她的臉上似乎沒有留下痕跡,只是青絲裡深藏的白髮不經意間露出她的韶華已過。
為娘梳好頭,玉清和墨雪急忙趕到凝香樓做工。
“前面這麼熱鬧,這一半要歸功於你,”墨雪語調上揚,“要不是你給菜起什麼亂起八糟的名字,咱們也不致於累的要死不活。”
“我也就是隨口一說。”玉清無奈道。
“你那也叫隨口一說!看見黑白芝麻就說粉白黛黑,看見青紅辣椒就說絕代雙驕,多好聽的名字,你知道引來多少人麼?”墨雪白了玉清一眼,“累死累活全都白乾。”
“掌櫃的也沒怎麼使喚我們。”玉清抱歉的笑道。
“掌櫃的是沒怎麼使喚我們,可王大廚使喚起我們一點也沒客氣,什麼活都讓我們做,切菜、上菜、洗碗、掃地,哪一件不是我們做,就連倒泔水都讓我們做。”墨雪越說越氣。
“可王大廚也不小氣;做什麼菜都不避著我們,有時做個複雜點的,還特意等我們在旁邊才做。”玉清示好的笑道。
“我來又不是為了做廚子,”墨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