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臉上風乾的泥土,然後努力吞了幾次口水,再次用右手擦抹劍刃。銀色的反光折射高空的豔陽,瞬間就要晃瞎他的眼。
重生後的這大半小時,有那麼幾個瞬間,他還好心的期待自己是從土裡長出來的呢。
他緩緩擺正劍身。
事與願違,劍裡映照而出的,是一張惡魔的臉。
他的劍,他的臉。
…………
“鋤歷七年冬,惡魔要上門。家家趕幅報,祖宗忙遷墳。叔父把姊騎,高臺對穿沉。竹刻幽夢曲,老母不還魂。”麒林驚疑不定地撫摸自己的臉,默默唸著。這是克洛歌爾孩童的民謠,過去曾有個小女孩說給他聽。
同年克洛歌爾發生暴亂與屠殺,大量原住民逃離。
也就是在她說給他聽之後的日子,她來的越來越少,但來探望時,神情言語也一如往常。她不說,他也不提,但變化是瞞不住他的。
麒林不知覺地開始了回憶。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夜,實驗室外人聲鼎沸,他們叫喊著,嘶嚷著——惡魔來了!惡魔來了!繼而一片轟鳴聲、慘叫聲循序熄滅後,無聲代替語言行走在通道內。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一個男人衝了進來,那是一個身形高大的,受傷的陌生男人。他的身體周遭燃著無數淡黃色的電花兒,充斥著象徵爆發的力量,麒林眼睜睜看他把劍刺入一個躲進此處的實驗人員脖子,昏紅色的實驗室內血光四濺。
人全部死光之後,他一手扯下臉上碎裂的面具,燈光下,麒林於是看到了他的臉,他的面部表情扭曲著,但又極度冷靜。隨後他搖晃著回過身關上變形的門,上了鎖。
面具,劍。
“是惡魔。惡魔來了。”
那時候,惡魔右手中的劍就是這把鷹爪寬劍。他把劍杵在地上,撐住身體,右手一把拔出身上插的幾隻鐵器丟在一旁,自己慢慢在實驗室的牆邊倚靠下來。
惡魔不動,麒林在自己的“罐頭”裡一動也不敢動,好吧其實他並不能動。
他已經在這個破罐子裡呆了十七年,沒有手臂,沒有大腿,還有隻眼是瞎的。這個實驗室是他的家。
就這樣過去不知多久,地上的惡魔突然看向這邊,緊接著他站起身緩緩走來,一抬手打破了麒林的罐子。液體噴湧而出,麒林感覺身體丟去了重心,獨有的右眼裡,視野開始天旋地轉。
惡魔的一雙大手把他從地上抓起,抱在了懷裡。
他感覺到他在消失,就算他沒有那麼強的知覺,但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被吞噬。眼前慢慢變黑,接著,他睜開眼睛,面前是無比陌生的視角,他看到了破碎的,裝自己的罐子!
麒林低下頭,他看見自己有手有腳,立在地上。但他不能站得平穩,這個低頭的動作讓眼前的景色木馬般開始旋轉,浮現又歸位——他已經十幾年沒有用過這雙腳了!他感覺自己正在失去平衡!
“砰”的一聲,麒林什麼也不知道了。他只記得自己做了噩夢,夢見自己變成了惡魔,被人追殺,四處逃竄——
再睜開眼的時候,按照回憶來說,他就是在這片墓地出生。
最可怕的是,他真的如同倒地前一樣秉承著惡魔的身體,而不是十幾年裡,某一天的一個噩夢。
無數的念頭在他腦中百轉千回。
最後他跪下來,盯著手中的劍。無聲的沉默下去。
也許這裡應該使用時間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的說法,但他就算氣急敗壞到骨子裡也不會忘記時間的流動,也無法停止默算。
十三分鐘後,麒林站起來,一手拄著劍,踉踉蹌蹌的朝著墓地外走去。
克洛歌爾。
克洛歌爾和荷米斯亞大陸隔海相望,他必須要回去!
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