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這些時,孟帆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吳仲樂是一個熱愛上天下海的極限運動的人,沒人能想像吳仲樂本人要怎麼接受這件事。
結束通話後,陳其睿沒講話,季夏也沒講話。
兩人坐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開口講話。物傷其類,陳其睿在想病床上的吳仲樂今後還要怎麼在體育行業叱吒風雲;季夏則在想孟帆要是不離婚,那以後有的是苦要吃,她今後的人生要被吳仲樂拖累成什麼樣。
睡覺前,陳其睿掃閱今晚可持續性時尚的會議紀要。
沒有可持續性,就沒有一切。長久以來,不論是事業,還是健康,陳其睿都要求人必須可持續地面對人生。
但於此時此刻,在時代的洶湧洪流中,陳其睿所秉信的「可持續」儼然是一場笑話。
睡覺前,季夏沒關燈。房間裡的所有窗戶都開著。逆著刺眼光線,季夏望向窗外的夜幕。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可持續」的人。哪怕自尋絕路,自己找死,她也要圖一個痛快。她總以為徹底的痛快只有自己能掌握。
但於此時此刻,在時代的洶湧洪流中,季夏第一次感到,無論財富、社會地位、人格或是信仰,這片夜幕下的人人皆為螻蟻。
5月23日上午,陳其睿接到徐曉丹的電話。為免唐突對方,徐曉丹先自報家門,然後說:「neal,不好意思打擾你,但我一直聯絡不到alicia,能請你幫忙找一下她嗎?」
季夏一直在家裡,也只能在家裡。陳其睿有幾天時間沒有見過季夏,他以為她是刻意避開他出現在公共空間的時段。陳其睿問:「你找她什麼事?」
徐曉丹說:「alicia從上週五開始就沒再回復過工作郵件和微信,不光是我聯絡不到她,她的所有直接下級都聯絡不到她。」
陳其睿說:「我知道了。」
數周來,陳其睿第一次敲季夏的房門。裡面沒人應聲,季夏也不來開門。陳其睿皺眉,試著扭動門把手,發現門被她從裡面鎖住了。他下樓,在工具間裡翻找半天,找出備用鑰匙,再上樓,直接用鑰匙開啟門。
屋裡亮著燈,季夏躺在床上悶頭睡覺。床邊擺著一排空酒瓶,是她這段時間來喝光的。季夏的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陳其睿不確定。
回到自己的書房,陳其睿開啟零諾時尚全球的esp(員工支援服務專案)頁面,首次撥打心理諮詢熱線電話,輸入自己的工號和密碼。
接線的心理諮詢顧問在丹麥,問有什麼能幫助他的。陳其睿回顧過去兩個半月的種種,將季夏的表現和情況向對面如實描述。
心理諮詢顧問問,她是你的妻子?你和她住在一起?但你今天才首次發現她的異樣?
陳其睿沒解釋。
心理諮詢顧問說,我建議你請她直接來做心理諮詢,零諾時尚全球的esp也為員工的配偶提供免費支援。
季夏睡了整整一天——也或許是整整一天加前一夜,陳其睿無法確定。晚上,他再次走進季夏的房間,看見她已經醒了,但還是躺在床上。
季夏的目光撇向陳其睿,「誰給你的權力撬我的門?」
陳其睿問:「你餓嗎。要吃東西嗎。」
季夏說:「我不用你管。」
陳其睿說:「徐曉丹找你,說所有人都聯絡不上你。公司的事情你不管?只管鎖門睡覺?」
季夏說:「我累。」
陳其睿說:「季夏,你現在起來,把衣服穿好,和我一起下樓吃點東西,然後我陪你做一次線上的心理諮詢。」
季夏很不耐煩地翻過身,避開他的目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告訴你,我沒有得焦慮症或抑鬱症。我的心理非常健康。我只是覺得累。你別再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