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謹看向螢幕,是彭甬聰。她一邊按下接聽,一邊升起車窗。
彭甬聰說:「施謹。」他的語氣有些遲疑,叫了她的名字,卻沒再往下講。
這不像一個常規的開頭,施謹輕皺眉頭,「怎麼了?」
彭甬聰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某種最好的措辭方式,過了好一會兒,卻還是選擇了最樸實的平鋪直敘:「你爸爸去世了。」
施謹不講話。
隔著電話,彭甬聰看不見她的表情,「我今天去看你媽媽,才知道的。」
施謹將目光眺向車窗外,「她和你講的?」不等彭甬聰答,她又問,「什麼時候的事情?」仍然不等彭甬聰答,她繼續問,「我為什麼不知道?」
彭甬聰說:「你先冷靜一下。」
施謹說:「我很冷靜。」
彭甬聰說:「已經快兩個月了,他病發得很突然,沒搶救過來。你媽媽說她不想煩你,就沒有告訴你——你先冷靜一下。」
後面彭甬聰又講了什麼,施謹一個字都沒在聽,她叫老王在最近的匝道口下高架。一路都是實黃線,施謹隨機指定一處下車,老王繼續開走兜圈子。
夜裡的馬路車流不息,施謹站在公交車站前,找出趙瑩的微信,翻看她的朋友圈,然後又找出施玲的微信,翻看她的朋友圈,再然後一個個地找出所有姓施和姓趙的兩家親戚的微信,翻看每個人的朋友圈。
然而她沒找到任何施志民已經死了的蛛絲馬跡。
施謹捏著手機的右手直發僵。她以為趙瑩素來是辦不成什麼大事的人,連之前和施志民離婚的事趙瑩都沒能成功叫施玲守口如瓶,可她判斷錯了,趙瑩居然能把施志民的死對施謹瞞得密不透風——趙瑩居然能辦成這麼大、這麼大的一件事。
施謹想要找煙,卻發現煙被留在了車上。
她打電話給老王,語氣平靜:「你回家吧。我明天不用車。」
三個多月沒見,趙瑩胖了半圈。從施謹一進家門開始,趙瑩就鑽進廚房忙個不停,給她做她愛吃的東西。再過兩天就是施謹今年的生日,趙瑩還買了一隻蛋糕冰在冰箱裡。
和趙瑩一起生活了快四十年的人死了,家裡一點變化都沒有。施謹走到廚房門口,看向趙瑩後腰贅肉被圍裙系帶勒出的兩道痕跡,問她:「如果彭甬聰不來,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
趙瑩背身對灶臺,「再過幾個月。」
施謹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趙瑩說:「沒什麼好講的。你又能做什麼?回來見他最後一面?你有什麼好要見的?給他奔喪?你不是一直盼著他早點死嗎?實話講,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煩,也不想你煩我們。」
「我們」是誰們,是姓施的,還是姓趙的?姓趙的這些年有誰在乎過趙瑩的日子過得究竟怎麼樣?姓施的在趙瑩離婚之後還算什麼一家人,有什麼可「我們」的?兩年前,施謹講一句「他早點死,你也能早點解脫」,能叫趙瑩使出渾身力氣扇她耳光;兩年後,施志民真的死了,趙瑩倒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輕描淡寫。
廚房牆面瓷磚上掛著水珠,是被鍋裡的蒸汽燻出的眼淚。施謹問:「你接下來怎麼安排?」
「什麼怎麼安排?」趙瑩反問。
施謹問:「養老的事情。你想繼續留在崑山,還是想搬去上海跟著我?」她牢牢地盯住趙瑩的面孔,一字一句,「還是我給你鈔票,你愛做什麼做什麼,我永遠不要管你最好?」
趙瑩停下手裡的動作。「鈔票啊,」她像是在感慨,也像是在埋怨,「你現在厲害了,對媽媽講話也把鈔票掛在嘴邊,你現在厲害了是不是?小彭講你要調崗去集團下面的新公司做總裁,我講我沒聽錯吧?你做總裁?你做得了總裁?」她扭過頭,解開圍裙背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