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也是湊巧,竟然和王守一在一起坐船。
野獸直覺帶來的敏銳感覺讓一熊一虎十分緊張,也稍微緩解了腦子裡暈乎乎的感覺。
王守一順毛摸著躺在自己左右的一熊一虎的後背,時不時輕輕拍打。
伴隨著從王守一手上蔓延出來的熱氣,一熊一虎感覺也好受了不少。
旁邊變形軟泥怪變成的食鐵獸幼崽引體向上一樣掛在船邊的欄杆上,黑豆一樣的眼睛反射著月光下黑乎乎的叢林的倒影。
那是他們在沙灘上繞過的樹林,樹林兩邊分別是橋村和趙莊,都隸屬於魯鎮,說來也巧這三個地名同時都能作為姓氏。
橋村和趙莊捱得極近。
過了那林,船便彎進了叉港,於是趙莊便真在眼前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糊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似乎是畫上見過的月宮,就在這裡露出一角了。
這時船走得更快,不多時,在臺上顯出人物來,紅紅綠綠的動,近臺的河裡一望烏黑的是看戲的人家的船篷。
對面是個臨時搭起來的神棚,裡面掛著花饃,符紙,還有紙紮的臨時趕工粗製濫造的神像。
“近臺沒有什麼空了,我們遠遠的停下繞過去吧。”阿發說。
這時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臺旁,大家只能下了船,比那正對戲臺的神棚還要遠。
藉著天上的星月,遠處的燈光,大家深一腳淺一腳一邊談笑一邊趕路,氣氛熱鬧極了。
遠行的疲憊,在這似乎馬上就到終點的興奮面前也被壓了下去。
和戲劇社的老師,學生,動物演員們一起在後臺忙碌了一會兒,坐不住的王守一就偷偷繞道正面去看戲了。
‘黃布罩的老虎,沒意思。舞龍一樣的蛇精,還挺有意思的。’王守一也沒有和附近村莊湊成一團的閒人站在一塊,獨自站在側面的屋簷下嗑著瓜子。
人越來越少,戲臺上的戲份也從花了大力氣,最能吸引人看熱鬧的武打戲,變成了咿咿呀呀的文戲。
沒有扎槍翻跟頭之類的武打片段,也沒有“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兒招東床。殺妻滅子良心喪,逼死韓琪在廟堂。將狀紙壓在了爺的大堂上,咬定了牙關你說是為哪樁!”這樣的爆發戲,慢悠悠的吟唱和緩緩轉圈的身影簡直像是催眠術一樣。
就連本質上不需要睡眠只是享受睡著感覺的王守一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過了一會兒,唱完最後一折戲,在躺在房頂的王守一眼皮子底下,兩個戲班開始了你來我往的商業互吹,表面笑嘻嘻的同行社交。
忍不住搖了搖頭,王守一從房頂的另一邊翻了下去。
小巷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分明,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走出小巷,兩棟房子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也沒有了統一的規劃和坐北朝南,月亮似乎也越來越亮了,照滿了整條路。
月還沒有落,彷彿看戲也並不很久似的,而一離趙莊,月光又顯得格外的皎潔。回望戲臺在燈火光中,卻又如初來未到時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樓閣,滿被紅霞罩著了。
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還有普通時間概念時候的記憶,王守一帶著微笑看著遠處的月亮。
“雲遮月來月籠紗,水生煙來煙繞霞。虹光瑞彩不足誇,月宮社戲誰知他?光攀屋簷聲隨風,琴慢鼓懶喇叭壓。比鄰海角多水路,暗流波湧散光霞。”登山先生念著詩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禮尚往來,王守一也念了首差不多意思的詩:“畢竟水幕波光漫,青絲紅妝燈籠下。歸路隱隱似曾夢,不敢回頭撞破它。醒轉已是經年後,戲語童稚早散罷。昨日天涯風霜吹,拋作明星滿天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