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老劉爬上樓來。他是個矮胖子,五十朝上年紀,臉上褶子比較多,面色黑褐,大眼,眼珠子發黃,黃卻不是一般的黃,幾乎接近橙子皮的顏色。
他拎著一個剛洗過尚在滴水的青蘿蔔走過來。
吃不?我剛從菜地裡薅的。
老劉將蘿蔔舉到洪招才眼前。
洪招才客氣了一番,謝絕了他的好意。
老劉針對洪招才的詢問,沒有猶豫就很順利地答覆了。他說他記不清哪一天是十一號,他從來對日期不感冒,你要是問他幾號幾日幹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兒,他立即發昏,一腦袋漿糊。
洪招才讓他看了工作日誌,他回想了一番,仍不能提供準確的資訊。
好像,我只能說好像,好像幾天前有一個公安局的人來找我,說要看看上年儲存在停屍房裡的兩具無人認領的男女屍體。
那人一說是公安局的,我二話沒說就聽從他的安排,因為我們這裡經常有公安局的人過來,送屍體拉屍體,有有名的,也有無名的,老劉說,那個人看了屍體,就說那兩具屍體有人來認領了,人家在公安局辦完了手續,想趁冷凍未化把屍體帶回家去。我說殯儀館的領屍手續你辦好了沒有?那個人說事情有點兒緊急,等過後找館長吳仁好補辦。他既提名又說姓,講得跟真的一樣,我當然相信了,再說,誰家願意把不是自己親人的屍體運回家,那不是自找晦氣嗎?
那個領屍體的人,你認識他嗎?洪招才問。
老劉想了一下說,我好像面熟,但是為了防疫,他戴著一個藍面子口罩。現在不是說之前的疫情又反覆了嘛!他肯定就是公安局的人。
你肯定那個人是公安局的?
剛才不是說了嗎?除了公安局的人辦案子,誰沒事過來拉屍體?何況那些無名屍還都是公安局送過來的!
老劉說那個自稱是公安局警官的人那天傍晚是在殯儀館的廁所門口找到他的。
那時候啞巴李文祥因為家裡貸款買房出了點問題,早早回家處理事情了。老劉剛拉過屎,在廁所門口提著褲子和那個人說話。因為言來語去間,他提到了領屍手續問題,那個人除了以“路途遙遠,喪家急等領取”外,還給他塞了一疊錢,當然這個老劉絕不會說出去。他現在一口咬定前來領取屍體的人“就是你們公安局的人,隔著防疫口罩,也有點兒面熟”。為防在領取屍體的問題上出什麼差錯,他準備把這句話作為推脫責任的藉口。
還好,洪招才聽了老劉的話,也沒有說什麼。老劉走後,他回到監控室,一直待了四五個小時,直到天色向晚,王磊在車裡等得焦躁不已,多番朝樓上探看,他才下樓。
王磊發動車子,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大門口突然湧過來一群人將大門堵上,大聲嚷嚷找接運工去拉一個車禍屍體。
老劉聞訊出來,讓來人直接把屍體送過來也行,說接運工李文祥回家有事去了。
來人說現場已經勘驗過了,殯儀館的電話也打不通!是交警大隊讓他們來找的。
屍體都壓碎了,來人說,我們是一個村的,和死人是鄰居,不敢動那些碎塊子,他家的人都在外面打工,正往家趕,你們幫把屍體拾掇過來,不短你們錢,打電話也沒有人接,你們服務這是差勁!
你們不知道,老劉說,我們的接運工這些天,家裡亂套了,買房子被開發商騙了,十幾萬塊錢首付款,又要不回來,他的岳父剛死了,岳母又成了植物人好像,一家還有四個小孩子要吃穿,上學,他媳婦兒一天到晚離不開輪椅,除了火葬場的工資,還要幫他岳父家還房貸,他家一點錢都沒有了,搞得他焦頭爛額,回家處理事兒去了。
來人說,這個搬運工家有事,可以安排另一個嘛!
你以為拉屍體是個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