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吃過一次飯。
去聞德普家,大致的方向是知道的,方向對了,找到聞德普家應該也不是問題。
但是到了聞德普家,他怎麼向聞德普的爸爸媽媽說呢。他和聞德普所幹的事兒,聞德普曾經交代過他,不許他對外面的任何人說。這麼一想,李銀行馬上失去了行動目標,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護城河內側的人行道上,中午時分行人不多,數得過來的幾個,皆無精打采地在太陽底下慢吞吞走著。
岸邊的樹都緊挨著河岸,樹蔭距離人行道較遠,李銀行吃了兩個燒餅不怎麼覺餓,他在岸邊的樹蔭下走走停停,他滿心裡想的都是聞德普現在怎麼樣了。
原來的護城河河水很髒,髒到河水變成了漿糊樣,表面漂浮著無數的垃圾,沿岸的居民和商鋪都把早晨的屎尿一律直接傾倒在河道里,內側的汙水排放口,不間斷地排放冒著白氣的生活汙水。
有一年,在東南角的漿糊水面上還被扔進了一具光屁股女屍。東北角呢,有人發現過兩具襁褓裡的嬰孩。
早先有一年夏天,下了幾場雷暴雨,有一個政府單位的公務員,聽說還有官職在身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將他在一個辦公室裡的同事掐死,扔在北關的護城河裡了。還有一年,一個在鄉鎮財政所當所長的男子,星期天來嶼石縣宴請縣裡的上級領導,喝多了,一個人歪歪倒倒,行走在護城河的岸邊。那時候,護城河岸上還沒有栽這麼多垂柳樹,兩岸隔三差五種了一些矮冬青,那個鄉下的財政所所長,據說喝得很嗨,心情振奮,雖然踏腳不穩,但好心情促使他邁大步,好像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那刻的欣慰,對不起自己的愉悅。也許嶼石縣他的上一級領導,之前於公於私都對他實施了打壓,那天因為請到了領導,那領導願意與他推杯換盞,化解了許多矛盾,即所謂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利益面前沒有永遠的敵人,領導屈尊俯就沒有什麼,下級仰人鼻息也能接受。政壇權力博弈的最終手段無非就是鬥爭。
當然了,鬥爭的形式花樣繁多,身和心不搞到遍體鱗傷都不罷休,最後總有一個高調勝出,由上一級大領導親自帶著送上夢寐以求的政壇。那個鄉下財政所的所長樂極生悲,搖搖擺擺間立腳不穩,一下子在午後的太陽底下,栽進了汙泥濁水的護城河裡。
清理屍體的時候,附近圍觀的居民講,由於十幾年的河道被膠黏的淤泥封堵,鄉下的財政所所長倒栽蔥,就像被怪獸從地下拖著似的,根本拽不出來,後來還是請了一個長胳膊的大吊車,用繩子拴著所長的兩個腳脖子,好不容易將他提溜出來,放到岸邊一看,所長大人好像剛從煤堆裡爬出來似的,渾身烏黑,手裡還攥著一把冬青的葉子。有人說,如果當時岸邊種上了高杆兒樹,所長即便醉酒打了大大的趔趄,只要他一把攬住了高杆兒樹,而不是抓了一把冬青的葉子,百分之百死不了。
那時候,喝酒在酒桌上喝死了人,或者因為喝酒後死在回駐地的路上,法院已經開始追究同桌喝酒人的連帶責任了。所長喝酒掉在護城河裡悶死了,資訊量很大,訊息傳佈得很廣,嶼石縣但凡動腦子的人都比較關切後續進展,他們就是想知道那些與所長同桌喝酒的人,後來被追究責任沒有?追究責任追究到什麼程度?但是人們所想知道的,竟然沒有任何相關訊息傳出來。嶼石縣人們所知道的相關最新訊息,依然停留在大吊車用長胳膊像從煤灰堆裡將那個所長拎出來一樣拎到岸上來了,此外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