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話叫趙起來的臉羞紅一陣,她沒有接他的話茬,低頭不看那個男子。
看趙起來不說話了,那個男子接著說,你就不問我怎麼就害怕失去了你嗎?
趙起來這才抬起頭看著那個男子,以重複他的話代表發問,說,對呀,你怎麼一說話就失去了我呢?
問了話,趙起來的眼睛不敢看那個男子,不停地在影片框和螢幕的其他地方之間切換。那男的遲遲不回覆,趙起來等待的心情急切起來。
不說話,我下網了?她略帶嗔怪地說。
男子急忙問,你真想知道為什麼嗎?
趙起來說,看你說的,我不想知道,我就問你了嗎?
男子探出一根手指,在影片框裡的趙起來的臉上摸了一下,說,我怕說錯話,你不高興。
趙起來笑了一下,說,誰說的話每一句都能讓別人高興呢?那樣的話,他不就是神人了嗎?
男子說,我說錯了話,惹你生了氣,你不就不願意搭理我,咱們不就說不上話了嗎?說不上話兒,就再也找不著你了,就等於失去了你。
趙起來說,你說的有點兒道理,但是到現在我還沒有聽見你說一句惹我不高興的話兒呢。
男子說,是嗎?那我太幸運了!能認識你真是一輩子的幸福。
趙起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這樣入耳入心的話,北京的荀老師不錯,也都是說好聽的話,但荀老師說的話都是學習畫畫方面的,誇她對投影形狀的把握很好,雖然她沒有真正在學校學過幾何體的知識,但善於在荀老師的指點下接受他教授的知識點,荀老師誇她真是一個聰明的小孩。還有對遠虛近實的把控,筍老師也是讚不絕口,荀老師曾經對媽媽孫叫枝說,這小孩很有天賦,一定要盡一切力量把她培養出來。
趙起來好像還聽荀老師說過這樣的話,荀老師對媽媽說,等過幾年,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想把趙起來接到他所在的學校專門去學習畫畫。可是這話剛說過不久,就聽媽媽說,荀老師因為他媳婦兒的反對,就再也不與他們一家聯絡了。現在,雖然荀老師不再給她寄教材了,但她一直沒有忘記荀老師,荀老師留給她的最後的印象,就是那次要把她帶到他所在的大學,學習畫畫時說話的樣子,他一邊和媽媽說話,一邊不時地看趙起來一眼。有時候,半夜裡做夢,趙起來還能看見不苟言笑的荀老師。但是呢,因為荀老師的媳婦兒反對荀老師和趙起來一家再行聯絡,趙起來對荀老師的媳婦兒非常反感,一想起來那個那女的,還跟她是同一個村莊的人,她就對畫畫產生了厭惡感,甚至看見畫筆和畫板,摸都不想摸。話說回來,這輩子吧,她聽到的舒心的話,只有荀老師和攝像頭那邊的那個男子給予過她。這兩個男人給予她的誇獎還不是同一類,一個給予的誇獎是畫畫上的,另一個給予的則是有關她的身體的。目前呢,誰再誇她的畫兒畫得好,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多誇幾句呢,她就認為這是別人對她畫畫的諷刺和嘲笑。只有誇她的模樣兒好看,她才由衷地,發自內心地高興。從她生下來能聽懂人類的聲音以來,他從來沒有聽爸爸媽媽他們誇過她一句話,不是對她唉聲嘆氣,就是臉色憂戚,商量去哪兒的醫院去看病。村子裡的人見了她,也只是看對她的那雙站不起來的腿兒表示好奇。現在她終於遇見一個誇她的人,對她百般珍惜的人。
有了攝像頭,趙起來早上剛吃好飯,就要求爺爺把她送到她自己家裡去。爺爺和奶奶則因為忙於家務和大棚菜,甚至對她早早離開,去她自己家上網玩兒還很高興。有時候還不等趙起來吃好飯放下飯碗,就催促她說,快點兒,我還等著去大棚裡幹活兒呢!
攝像頭裡面的那個男子多大歲數,趙起來從來也沒有想起來問問他,她根本沒有關心人家年紀的意識,她在家一天到晚所見的男人,不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