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鐘頭,忽然覺得身上不舒服。便走到院子裡來,慢慢踱來踱去,呼吸空氣。這
傷風症偏是不適用這樣治法,越運動越是難過,一陣噁心,便大吐起來。聽差看見,
連忙走過來攙扶道:“剛才我還說,您別凍著,您瞧,還是凍著了。您進去歇一會
兒罷。”這時楊杏園身不由主,實在也支援不住,由聽差把他攙了進來,摸著床,
便睡下去,聽差便替他將被蓋好,這一睡,糊里糊塗,一直睡到下午三點鐘才醒過
來,人也就清楚些了。便吩咐聽差,泡了一壺薑湯,拚命的喝了半壺,索性脫了衣
服,將被蓋得完密,再又睡了一覺,等到出了一身大汗,人才爽快了。
這時已是晚上,日裡睡了一天,晚上就睡不著,睡在枕頭上,先是聽見富氏兄
弟吃晚飯,復聽到富老大出門去,聽到老二老三唸書,又聽到老大回家,一直聽到
萬籟俱寂,自己還是睡不著,前前後後,自己思想了一遍,不由得爬起來,在衣袋
裡將那封信取出,睡在枕頭上,一字一句,仔細研究了一番,總覺得李冬青純是自
怨自艾,並無半點對我不滿,那末,何以不能結婚?在這一點上,自己作啞謎自己
清,什麼原由也猜遍了,總覺理由不充分,越想越睡不著。不覺聽得外面屋子裡的
掛鐘,噹噹噹,敲三下。這時,楊杏園兩眼枯澀,才覺得有些昏迷,便閉著眼,立
意睡覺。無如心火如焚,一陣一陣的鼓盪,總是睡不穩。後來便用相傳治失眠的老
法,心裡默數著一二三四,一直望前數。不料數到三千個數目,還是清醒白醒的,
於是這一晚上,簡直沒睡,等窗外大亮,聽差起來掃院子,才迷糊了一陣。到了上
午十二點鐘,慢慢的起來,打一個電話,向報館裡告了假。便隨便拿了一本書,躺
在沙發上看。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只聽見小麟兒在窗外和聽差說笑,便把他叫了進來。小麟
兒問道:“楊先生,你今天沒有出門嗎?”楊杏園道:“沒有出門。”小麟兒道:
“楊先生答什麼病?好些了嗎?”楊杏園道:“我不害什麼病。”小麟兒道:“我
昨天下午到你這兒來了,你睡了一天,怎不是害病?今天上午我也來了,你還沒有
起呢。”楊杏園道:“你沒上學嗎?”小麟兒道:“上學了。”楊杏園道:“你上
學,上午哪有工夫到這裡來?”小麟兒道:“我看你不舒服,特意來看你的。”楊
杏園便握著他的小手,說道:“謝謝你!你一天比一天懂事了。”小麟兒笑道:
“是我自己來看你的。你不舒服,我媽不知道,我大姐也不知道,他們沒有叫我來
看你。”楊杏園道:“那末,越發的要謝你。你大姐在家看書嗎?”小麟兒道:
“沒有看書。”楊杏園道:“出去了嗎?”小麟兒道:“在家裡待著呢。”楊杏園
再要和他說話時,他摔開手就跑,說道:“我不和你說許多話,我要回去呢。”楊
杏園道:“回去有什麼事?”小麟兒把一個食指含在嘴裡笑著對楊杏園道:“我不
告訴你。”說畢,就跑了。小麟兒去了,楊杏園一想,這大的小孩子,他哪裡懂得
來看病。我又何必作那小家子氣象,兢兢於婚姻之得失,越發讓她難過。我不如放
開手去,照她的話行事,看她將來怎麼樣?如此一想,振作精神,便依舊如往常一
般作事。對李冬青那封信,便打算等到燈下無事,詳詳細細答覆一番。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