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著說,”顏雨潔的語氣有些堅決,就像對待自己生病的女兒一樣。但她眼睛裡流露的確並不是什麼好奇,對已經同死神簽下契約的人,她眼裡和我一樣,只有憐憫、同情跟悲傷,“你不用著急,慢慢說,我聽著呢!”
“我想……,”陳玲鈴又突然住口不說了,我們急切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但她確並沒有開口。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了?”
“我已經是要死的人了,”許久之後她才開始說道,彷彿並沒有聽到我們的問話,“如果我說錯了什麼,講了什麼不該講的事情,或者無意冒犯了誰,都請你們一定要原諒我。我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了,所以想把想說的,亦或許不想說的,現在都告訴你們。好在去天國的路上不要有什麼遺憾,也不要留下過多的繁瑣的事情,在我希望遠離塵世的那一刻,我就對自己說,‘一定要拋開一切瑣碎,要寧靜、整潔、簡練而又從容的離開這個充滿悲傷的土地。’我自然希望做到這一點,但有許多事情我確仍然放心不下。有些事我一直想說,在沒有病倒之前我就想說,可是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我病倒之後,有些事情開始變得不太重要起來,但有些事確越發明顯的擺在我面前,倘若我一畏的置之不理,讓死神親自來帶走這一切,我可能因此得到解脫,但我捨不得你們啊!”
“我能理解,也沒有人會怪你。”我覺得她還是有些語無論次,但說的話確又句句在理,我壓低聲音提醒她,即怕她聽不見,也怕打撓她的思路。但她一畏的只顧述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怕剛剛扯到正題上,便已經無力在往下說下去了。我也害怕她談這一類看似在述說自己的心事,其實確是在同我們作死前的總結和回顧,也是在預先同我們決別,這種委婉的告別實在令我覺得可怕,這種淒涼宛如無聲的眼淚,傷透人心。
我之前可並不是這樣想的呀!
“你要說什麼就直說吧!這裡沒有人會怨你,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我們都在這裡等你說呢!”顏雨潔的話能給她鼓舞。
“我想,在我離去之前,”,陳玲鈴把眼光艱難的從我身上移到天花板上,然後又直直的盯住顏雨潔,“我同媽媽已經商量好了,我想要苒小丫做我的妹妹,我要關心她,愛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她說到這裡,用那隻瘦弱無力的手抓住顏雨潔,後者便用兩隻手握住它。
“她已經是你的妹妹了,她不是一直叫你姐姐嗎?”沒有什麼話語比這更能刺激病人了,無論是從哪方面。陳玲鈴突然睜大眼睛,把手伸到還在母親環裡沉睡的小姑娘身上,嫣然的笑了。但這笑確彷彿是有點抽泣的笑,我看到她眼睛裡閃著讓人憐憫的淚珠。在這一點上,一個將死之人還如此的掛念著別人,的確令我有些不平,我恨她對我,對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苟刻。
她現在一直過得很快樂,並將一直快樂的活下去。我現在唯一期望並擔心的,是你的病情,如果你能活下來,對我的生活將莫大的鼓勵。這是顏雨潔說的,也許她覺得陳玲鈴能夠活下來,她的女兒也一定還有救。
“我已經無藥可救啦!”陳玲鈴突然承現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來,她側過身子,想要立起身。這次顏雨潔沒有命令她繼續躺下,我忙著把她扶起來,在她身後支上枕頭。她斜靠在牆上,理了理頭髮,一雙充滿誘惑力而又毫無生氣的眼睛盯住我,眼神中略帶點祈求的神色,似乎在請求我原諒她接下來要說的一些我並不想聽的話。我望著她,心中又被悲痛縛住了,她體內承現的衰敗並沒有逃過我的眼睛,在她的精神達到我們意想不到的活越成度時,我們便要知道,衰敗也會接踵而至。“我已經活不過這個夏天了,”她的眼光一直在我和顏雨潔身上徘徊,“我知道很多話不該說出來,比如說“死”,就像很多人害怕在下雨天聽到烏鴉的叫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