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傲慢地揚起下巴。商廈白玉石階上竄下一少年,寸頭,T恤,腳踏溜板,身形在空中滴溜溜一轉,左腳抬,右腳踩,穩住,呼吸聲略顯急促,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著他,“你死爸了?”見陳平沒吭聲,唿哨一聲,兜身,手往黑暗中蹦出來的一個塗有黑色唇膏的少女胸口一抓,嘴裡吒道,“神龍百變無敵威猛抓波拳。”少女做勢揚手去打,卻被他哈哈一笑,順勢摟入懷裡,叭唧,臉上又捱了一記,手往陳平一指,“瞧見不?絕對處男,你有福了,搞定他,今年保準風生水起地旺。”少女眨眨眼,挺胸,收腹,臉上頓時掛起媚笑,整個人往陳平胳膊上掛去,“大哥哥,你好帥哦。”少女嘟嘟囔囔著,深色眼影隨燈光幻化,呈出幽藍光芒。臉,貓一樣的,尖。胸口那兩隻Ru房鼓鼓囊囊。腳尖踮起,去夠陳平的嘴。陳平驀然一驚,身子後仰,撲通下,後腦勺撞地上,眼前金星冒起,鼻涕眼淚就濺出來了。少女露出噁心的表情,“屌,真是處男哩。走啦走啦,不好玩。蠢死了。”
少女與少年揚長而去。陳平在石階上坐下,抬左腿,動右腿,兩條腿輪流往前踩,踩過一會兒,也沒管身邊人流,身子呼地下四仰八叉地躺下,在地上擺成一個大字,往左側,又往右側,伸手在脊樑下摸,平滑的漢白玉上並沒有石子、廢塑膠等硬物,像孫玉的身子,光溜溜的,可仍是不舒服,哪兒都不舒服。陳平翻身,雙膝跪下,眼睛在石階上來回睥睨,眉毛皺著,手從褲兜裡摸出張紙,是他在花店買花的售貨單據,看了幾分鐘,將它折回小四方條,正想起身,一隻小手伸到眼前,手掌上攤著一枚硬幣,“大哥哥,你別哭,這個給你。” 是個小女孩,也就五六歲大,黑的瞳仁裡不無憐憫,聲音奶聲奶氣。陳平剛想說什麼,一個女人撲過來,驚慌地抱起小女孩,“囡囡,你別亂走。”陳平身子一挺,立起,手在小女孩的屁股蛋上狠狠地擰,嘴裡輕輕說道,“很漂亮的小女孩”,然後,走開。小女孩哇一下哭出聲,女人趕緊去哄,張張嘴,沒敢罵出聲。燈光閃動,在人群中撲騰,站不穩腳跟,一頭就撞在地上,濺出一堆堆血一樣鮮紅的蘑茹。陳平慢慢地走,下臺階,順手從旁邊一個賣水果的攤位上摸過水果刀,往空中扔,接住,再扔,再接。扔得越高,接得越穩。突然,撲哧下,刃尖刺入掌心,鮮血迸出。陳平往左右詫異的人群掃過一眼,面無表情地拔出刀,扔回目瞪口呆的攤主,從褲袋裡摸出那張小四方條,摁住傷口,握緊,繼續向前。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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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瘸一拐,一跌一滑,一顛一跛,兩條腿就似灌足了鉛。
不知不覺,他竟然又走回孫玉的公司,痴痴地望著裡面嘻笑的燈光,在漆黑的角落抱膝坐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不明白。沒有星星或月亮,天空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遠處浮起的霓虹用巨大的華麗,不斷提醒著人們,所謂生活,絕對是一個不真實的夢。誰在夢裡?誰又在夢外?粘的、鹹的、滾燙的液體從眼眶深處滾出,滑過臉龐,落在舌尖,很苦很澀。人是什麼?一撇一捺靠下半身粘合在一塊的產物。真他媽的是一種無羽兩足奇怪的動物。為何他們會有眼淚?眼淚簡直就應該是奢侈可笑的代名詞。陳平的雙眼直勾勾地發著愣兒,他好像喪失了所有的感覺,四肢是麻木的,抬不起來,惟有一些聲音在腦海深處不斷迴旋激揚發出耀眼的白光。
幸福是苦痛之根源。若世上沒有了幸福這種玩藝,人們還會覺得苦嗎?當所謂的疼痛成為最為平常的生存狀態後,只會被人熟視無睹,並且自己對此亦是無動於衷。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想法設法要成為讓別人疼痛的人,另一種是再怎麼被鞭撻也不覺得疼痛的人。所謂幸福,只是誑語,只是一些人用來欺騙另一些人,而那些人真以為它確實存在的幻覺,自以為是的幻覺。人們從來就不敢正視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