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裡還有一個人,看樣子是個大官。”
親衛們將此人帶到韓暮面前,那人甲冑整齊,身還披著銀白色的披風,只是頭髮散亂披在臉,身子瑟瑟發抖,嘴裡絮絮叨叨不知說些什麼,也看不清面容。
韓暮伸劍鞘將他的頭髮撩開,卻見黑炭一般的臉,鬍鬚橫生,雙目渾圓,宛然張飛在世,不是鄧羌還有何人?
只是那雙原本顧盼生威、望之膽寒的虎目,如今已經毫無光澤,呆滯不堪。
“鄧將軍,咱們又見面了。”韓暮微笑道。
“……怎麼辦?……怎麼辦?”鄧羌毫無反應,只是抖著發白的嘴唇嘮叨著。
韓暮皺皺眉頭,正待再問;身邊的親衛道:“大帥,此人恐怕是瘋了,看他眼神已經呆滯不堪,這幅摸樣恐怕是瘋癲了的樣子。”
韓暮抬起鄧羌的下巴,細細觀看他的眼神和神情,那鄧羌眼光和韓暮碰到一起,卻毫無反應,眼睛裡一片空洞。
韓暮嘆口氣道:“把他帶回城去,好生照料,不許打罵他。”
眾人應了,全軍打掃戰場完畢,浩浩蕩蕩撤回城內。
韓暮心情並未因殲滅秦兵而輕鬆,鄧羌的遭遇讓他扼腕嘆息,曾幾何時,叱吒戰場百戰不殆的一代名將,竟然變成了這幅摸樣,人生境遇如此,當真如夢似幻。
自己穿越而來,從一名普通的二十一世紀青年人變成了這個強權社會弱肉強食的食物鏈中的一環,雙手亦沾滿了鮮血,這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無奈這個世道便是如此,你不殺人別人便要殺你,便像今日,若城破,他韓暮和家人、北府軍數萬餘將士、巢湖城數萬百姓必難逃屠戮,胡人南下必屠城,已經成為晉國立朝以來的慣例;同樣,晉兵北伐必屠戮胡人,也是常事。
無論如何,此戰驚駭世俗,在無外援的情況下,巢湖城兩萬三千北府軍在四萬百姓的支援下成功殲滅來犯之敵,秦兵先後三次增兵,從到達巢湖城下的一萬八千秦兵,到最後總共動員兵馬四萬三千,結果全軍覆滅。
主將鄧羌被擒,其他諸將全部被殺,損失糧草三萬石,戰馬一萬四千匹、攻城器械數以千架;北府軍戰死九千、受傷六千,百姓死傷千餘人。
雙方在巢湖城下盤桓十餘日,最終以北府軍的完勝而告終,所謂急中生智,此戰誕生的雷霆車左右了戰爭的走向,主帥韓暮亦發揮了極高明的指揮才能,自他歸來之後北府軍僅陣亡兩千人,不得不說,主帥的能力是本次戰役取勝的關鍵。
這一戰北府軍將揚名天下,北府士兵們有理由高興;這一戰繳獲戰馬五千多匹,另有兩千匹受傷戰馬,正好用於耕種田地,庫房內兵器盔甲盾牌堆積如山,樂的梁錦春和袁崗合不攏嘴。
巢湖城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即便陣亡了那麼多人,但是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是讓所有的悲傷一掃而光,士兵們享受這英雄般的歡呼,個個挺胸疊肚,顯得神采飛揚。
韓暮默默的騎在馬面容冷峻,不言不語;全城的歡呼聲他似乎視而不見,在百姓的眼裡這是酷帥的表現,但是迎接他歸來的謝安和家中諸女卻知道他有心事。
大帥府中,韓暮沐浴良久,擦洗著身的血汙,他的腦中老是閃現著鄧羌那呆滯的眼神,揮之不去。
吃罷晚宴,韓暮早早的便躺下了,他沒有去任何一位夫人的房間,吩咐葉兒和晴兒吹熄燭火,關好門窗之後,他便躺在黑暗裡睜著眼不知想些什麼。
城內的歡呼聲和笑語聲隱隱傳來,彷彿和他毫無關係。
房門無聲的開了,一陣如蘭似馨的香氣盈。滿黑暗的空間裡,這種熟悉而又獨特的香氣,只有謝道韞身才有。
一隻溫熱的小手撫韓暮的額頭,黑夜裡一聲低低的嘆息響起,帶著一絲憐愛和責備。
“韓暮,韓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