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舜英天天不著家,她想盡了法子也沒法兒從他頭上弄下頭髮來,這東西得是才離了身的有用,
黃氏倒是收著紀舜英的胎髮,可師婆卻說離體久了,早就不沾著精氣了,又是掐又是算的,說紀舜英命裡是該中狀元的,若不下手,往後就得打馬御街赴宴瓊林。
黃氏怎麼能忍的,一面越發對他好起來,一面加緊了叫師婆畫符,又後悔自家怎麼早沒想到這法子,可是考秀才前能叫他進不得場,家裡還有哪個還能再看重他,也不會招一個母大蟲進門來了。
黃氏得著這個法子,乾脆把婆婆曾氏也一道算在上面,這個老虔婆害她不淺,她卻拿她半點法子也無,若能早下手,何必吃她這許多苦頭。
黃氏也知道師婆磨磨蹭蹭是為得什麼,她摸得一支金頭銀腳的簪兒下來:“叫她先給我驗一驗,若真個靈驗,我自然不會虧待了她!”
嬤嬤拿了東西出去,黃氏便往紀老太太那裡去,告訴她紀舜英又留在顏家,面上帶笑,口裡卻道:“一年到頭不著家,好容易回來,偏偏煞不住腳兒。”
紀老太太自來不把這當回事,黃氏也不過報備一聲,心裡卻哂,騎馬滑下來才好,這雪天兒的,偏想著去上香。
哪知道晴得一日,雪倒半化了,坐著車碾得一地黑雪往前城外去,紀舜英也不騎馬,跟灃哥兒官哥兒一輛車,灃哥兒跟紀舜英住了兩日,比原來更熟些,他笑眯眯的看著紀舜英:“姐姐說了,替我求一支籤的。”
他跟官哥兒兩個裹得毛團似的,官哥兒更圓,車裡顛著也不覺得難得,兩張臉看著紀舜英,紀舜英也學著明沅的樣子,伸手颳了灃哥兒的鼻子,官哥兒等了一會兒,嚷道:“我怎麼沒有?”
觀音廟裡自然香火鼎盛,紀舜英落後一步,跟在明沅身後,婆子給她打傘掩了臉,一路往後殿去了,他並不信這些鬼神之說,揹著手在後殿前的院子裡,看一樹的冰花,雪是不下了,可冰稜子卻沒化,枝條上全凍得是霜雪,遠看著倒似開了一樹白花。
他正抬頭去看廟簷上結凍的銅鈴兒,灃哥兒自裡頭跑出來,臉上笑嘻嘻的,手裡捏得個黃籤子,伸手往他手裡塞去:“給,這是你的。”
紀舜英把那黃紙卷兒細細展開,只見左邊寫著四個大字“龍門得過”,右邊寫著“羅通拜帥”,反面還有四句小詩,“自小生在富貴家,眼前萬物總奢華。蒙君賜紫金角帶,四海聲名定可誇。”
小小一枚籤兒,擠擠挨挨寫得許多事物,紀舜英手指順著那一串兒家宅山墳往下看,見著婚姻旁寫得個“合”字,臉上透出笑意來。
這籤雖是中吉,可字字句句都合了紀舜英的心事,羅通十七拜帥,他再有一年也是十七,就該下場春闈了。
裡頭紀氏也抽著一隻中吉籤,她捏著籤文到後頭請人解,原是報著好意頭來的,可聽那簽上所說,卻是一句一個機鋒,佈施得些香油錢,說定了要請一尊觀音回去,連素齋也不吃了,又坐上車回城。
滿座也只有紀舜英一個高興,等到了顏府,還不曾進門,裡頭的婆子就跑著迎出來,見著紀氏便彎腰:“家裡遞了白帖子來。”
紀氏心裡一突,那婆子便道:“老太太沒了。” 晚間紀氏自然留得紀舜英用飯,年節裡頭大菜多,莊上又送了牛鹿羊魚來,廚房裡炒了鹿筋扒了海參,整雞整鴨的端上來,一桌子山珍海味。
紀氏不把他當外人,家裡常來常往這些年,姐妹一道玩耍的,到吃飯再架起屏風來便有些作態了,乾脆就坐在一桌上,男一邊兒女一邊,官哥兒按著規矩坐在灃哥兒邊上,並不曾往紀氏身邊去,明沅灃哥兒兩個一個左一個右。
明湘執了筷子給紀氏挾菜,紀氏擺了擺手:“哪裡要你來,我前頭還有事要忙,陪你們吃一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