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窩窩囊囊的北戎人說話,自己怎麼會在推搡中落水。
或許會死吧。葉秉燭撥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想,反正這條命其實早就該湮滅在北地的塵埃裡,多苟活了那麼多日子,都是從老天手裡偷來的,從別人的命裡偷來的。
但是葉秉燭沒有想到,他會再次睜開眼。
周遭的環境明顯是在水裡,時不時會有一些魚兒遊過,水底的植物也柔柔地蕩在水波中。頭頂有遠遠的天光,穿透水幕艱難地投射而來,只能將此地照得朦朧。
他很詫異自己為什麼能夠在水下存活,但那些魚兒毫不費力地穿過他的身體時,葉秉燭就知道了,他這未必是活著。
沒想過御花園的池塘下還有一番小世界。劈石為床,為桌,為椅,儼然是有人居住的模樣。
不過,他沒有等多久,就見到了這裡的主人。
那人一身黑衣,頭髮也散著,像是漆黑不祥的海藻一般。或許是常年泡在水裡,他面色發白,本來俊朗的外表也帶上三分陰柔詭譎。
“你是何人?”葉秉燭蹙眉問。
來人浮在葉秉燭身前,似笑非笑:“葉大人,咱們真是好久不見。你貴人多忘事,但我卻一刻不敢相忘。一見了你,便趕緊邀你來水下相聚……”頓了頓,那人嘴角勾起,露出一個滿是惡意的笑容,一字一頓道,“與我,同做水鬼。”
水鬼?葉大人?
葉秉燭雲裡霧裡,猜想他應該是認錯人了:“我們不曾見過,何來舊相識一說?”
水鬼咧開嘴:“或許面容有所變化,但我絕不會認錯!你倒是輪迴轉世,徒留我在這水底做不得超生的惡鬼!”
前生的賬,留到今世來償,實在是可笑。但眼下自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死,沒人不怕,他也不寄希望於任何人能夠救他。一直以來,從北地到京都,從滿是屍臭的荒村到錦繡遍地的皇城,他能夠依靠的人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但葉秉燭覺得便是死,也不能做個囫圇鬼:“你究竟是何人?若是日後相伴,也應當有個名諱稱呼不是?”
水鬼從鼻孔裡冷哼一聲,微昂著下巴,睨著葉秉燭,道:“我乃是杭城義軍棣威大將軍駱舟齊!”
駱舟齊這個名字,葉秉燭沒有聽過,但杭城義軍,他倒是在史書和話本上見過不少次。
百餘年前,綏桓帝在位時期,有兩樁非常有名的事件,其一是杭城謀反,其二便是公主攝政。那起義叛軍手段卑劣,在中秋節潛入宮中,投毒以害,皇室宗親死傷大半。風雨飄搖之際,是綏桓帝的肅和公主力挽狂瀾,領禁軍擊退叛軍,才保李氏江山不倒。
這位久居深閨的公主,前二十年的人生無一字記載,但她波瀾壯闊的後四十年史官落筆卻褒貶不一。有人說她巾幗英雄,扶大廈將傾。有人說她牝雞司晨,一手遮天。不過她後來終歸是扶持了幼弟——也就是後來的宣帝即位,這才叫她的名聲不至於太壞。
駱舟齊見葉秉燭神色淡然,遲疑片刻,故作無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