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的挑剔的目光終於停在江白身上了。她承認當她不時要登上海山別墅不遠的一座斷崖向遠海眺望一番以排遣胸中的鬱悶時,她正經歷著內心中極為軟弱的一刻。她在這軟弱的一刻中開始想另一件事:這樣一個替代者是否也可以由自己用心和手來培養。這個極具誘惑力的念頭一經生出就強有力地攫住了她。她覺得面前的天空開闊起來。
得承認她也喜歡他。她幾乎從不敢承認自己也有愛人的權利。她沒有這個權利。她尋覓這個人,是想讓他明白他將延續的是哪一個家族的精神和歷史,他應當成為或者將成為這個家庭精神的繼承人。然而這還不是她與江白結識後的真正感覺、情緒和思想。不,歸根結底還是始於愛情。你以為你對他的愛僅屬於理性,屬於柏拉圖式的天國,可這愛的戲劇畢竟還在塵世中上演,劇情一點也沒有越出少男少女兩情相悅終而走到一起的老套。事實上從她第一次將他引進海山別墅,自己首先就進入了愛的角色,成了一個一到此時就不會不顯得多少有點兒愚蠢和盲目的痴情的戀人。
當然理智還在。另一雙幾乎與生俱來的目光還在。但防線已被突破。你以為你在進攻,事實上卻在防禦。而且經常想到要投降。渴望投降。
有一點沒估計到的是來自江白那一方的冷靜。有一天她終於意識到對方的熱情背後也存在著一雙沉靜的目光。這目光一直在審視他與她的感情關係和發展。它不願意讓它過快地進入庸俗愛情小說的情節。他自己也要將這個故事按自己的願望發展。
於是故事的重心轉向了海山書房。她退回原來的防線。她選擇的人正在那間有著父祖四代人目光注視的房間裡自己培養自己。
她也就在這時發現了自己性格中存在的瘋狂。江白畢業前夕,他表現得越像她設計的那種人,她對他的愛就越是熱烈和無法遏止。她常常忘記自己是個有病之身,日夜沉浸在與他終成眷屬的美麗而折磨人的遐想裡。這種遐想一旦進入夢境就成了催人淚下的結婚場景。淚水夜夜滴濕床枕。
戀愛中的女人是瘋狂的。一位大師說。那一陣子她的情感和行為舉止幾乎就是瘋狂的了。她為她和他的愛設計了多種前途:她只是不能生育,並非不能結婚,難道他們不可以只結婚不生育嗎?對於這個以海字為名字的起首字的家族來說,她一旦嫁人,沒有第五代是不可想像的。但他們可以領養一個孩子,難道自己生的孩子與別人生的孩子真有很大差別?
江白在校的最後一個寒假直到畢業,她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他的求婚。她甚至一廂情願地認為此事不可避免。有無數應當發生的理由,卻沒有不發生的理由。 但她一次又一次的期望全都落空。江白最後沒有向她求婚。
漸漸地她冷靜了,苦想事情在哪裡出了岔子。真正意識到江白有一個獨立的完整的自我時大勢已去。他最後一刻對去向的選擇清楚地表明他對她的態度不是結合而是分離。劇情在這裡大大越出劇作者原來的提綱:她精心為自己培養了一個替代者,可他卻要撇開她遠走天涯。
江白是想與她永遠離別。她的悟性使她極早就穿透層層迷障,看透了他的心。他不想依賴她的也算顯赫的父親,這一點她可以理解;可他不想與她結婚,卻讓她的驕傲蒙羞。江白一點也不知道她身患不治之症。江白不願意與她一起生活有他自己的原因。她一點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離別清楚地來到面前時她顯得十分驚慌。她意識到自己對此還十分無力。對於下面的戲她甚至已經重新設計了催人淚下的一幕:如果江白向她求婚,她會讓他最後一次向自己傾訴無邊無際的愛情,然後卻含淚拒絕他,並且講明拒絕的理由,因為她不能生育(這總是一種缺憾,就她的本意論,她愛江白,她就不願意讓他的生活中有一點不完美)。她還要告訴他:她主動接近他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