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寧國縣,黃家莊。
初夏五月,天氣漸熱,清晨的陽光溫暖不見燥熱,照耀在莊外河邊的一大片田野上,綠色滿目,稻穀長勢喜人,無邊無際,預示著今年豐收的希望。
十來個官吏模樣的人拿著布尺,手裡拿著魚鱗冊,不避辛勞,正在田壟上忙著測量,清丈田畝。
兩個穿著公服的衙役坐在河邊堤壩的老樹下,靠著樹身,嘴裡各叼著一根茅草,懶洋洋看著官吏們在地裡忙活。
“老陳,你說這些傢伙上躥下跳,他們是來真的嗎?”
矮壯的衙役慢慢喝著水,慢條斯理問道。
“鬼知道。知縣相公讓跟著,咱們就跟著,做做樣子就是。”
瘦黑衙役漫不經心地一句。
“聽說整個江南東路的府州軍縣都在推行經界法,搞的人心惶惶,到處都是抱怨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割官宦豪強的肉,能不抱怨嗎?換作是你,有人要把你的金銀財寶拿走,你願意嗎?”
瘦黑衙役冷冷一句,嘴上的茅草跳躍。
“那咱們就這樣看著,不下去幫幫忙?”
矮壯衙役心眼好些,看著官吏們在田間忙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敢下去,明天你就得從縣衙滾蛋!知縣相公的話,你敢不聽嗎?”
瘦黑衙役一句話,讓矮壯衙役馬上閉嘴。
知縣相公讓他們陽奉陰違,他一個小小的皂吏,那裡敢造次?
江南東路推行經界法,各地官宦豪強怨聲載道,誰知道,這些經界所的官吏還能折騰幾天?
“這些衙役,讓他們來幫忙,一個個卻叫也叫不動,反而跟上官一樣,真是可氣!”
方一清抬起頭來,看了看堤壩上兩個皂吏,抹著頭上的汗水,悻悻一句。
經界所的官員在寧國縣清丈田畝,知縣徐海以身體抱恙為由,讓下面的典史來應付。典史經常溜號,兩個衙役更是標準的看官。
“不用說,是寧國知縣吩咐的。他們不搗亂,已經不錯了。”
王東來在冊子上記著,眉頭緊鎖。
自從推行經界法以來,各種阻撓紛至沓來,他們心裡也是清楚。
尤其是那些家族有官員的豪族,以及那些致仕的鄉宦,個個都是路子野,神通廣大,還老奸巨猾,很是不好對付。
“方一清,吳海,你們看,官府的黃冊上,黃振東名下只有二十頃田畝,可這幾天咱們量下來,黃家最少也有六十頃。這位黃員外,可真是敢啊!”
王東來翻著冊子,搖頭晃腦。
六十頃田畝,四十畝匿稅,這位黃家莊莊主,可謂是膽大包天。
“都在意料之中。黃家家大業大,黃員外侄子黃汝成是寧國府知府,他家的地是多是少,誰敢查?”
方一清嘴裡說著,抬起頭來,看向田間地頭的鄉民們。
黃家莊的這些百姓,今天看起來怪怪的,似乎對他們不懷好意。
“黃家又怎麼樣?咱們不是照樣在查嗎?”
吳海收起尺子,冷冷的一句。
“到時候稟報胡相公,經界所出面,看他黃振東怎麼狡辯?到時候這位知縣相公,還有寧國知府,恐怕都脫不了干係!”
皇帝在江南東路為經界法保駕護航,他們還擔心什麼?
“希望這兩天趕緊量完,不要出什麼事。”
方一清輕輕點了點頭,眾人又忙活了起來。
經界所的官吏在田間忙活,河邊及田間地頭,許多衣衫破舊的鄉民冷目圍觀。他們許多人的眼裡,都帶著濃濃的敵意。
“這些傢伙到底要幹什麼?”
有鄉民問道,衣衫破舊,卻戾氣滿滿,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