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有一條小溪。
他勉強鬆了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痛楚,一時間沒有站住,雙腿一軟便跪在了腳下的砂礫中。
饒是如此,他還是艱難地挪到小溪邊,伸手掬水,將自己面上的血跡一點一滴地洗淨了。
朝露跟著他一路飄過來,此時就站在他的身邊。
她心中複雜,可又什麼都不能做,隨著對方掬水的動作低頭望去。
在小溪漣漪盪漾的水面上,她沒有看見自己的影子。
可江扶楚卻忽然不動了,他怔怔地伸著手,很有耐心地等小溪的水面恢復了平靜。朝露正在納罕,便見他朝自己所在之地望了過來。
“你是誰?”他定定地問。
“那金光……是你救了我嗎?”
朝露一驚,下意識地往後仰去,但就在她分神的一剎那,眼前的世界忽然扭曲,她腳下一空,再次墜入那種失重感中。
畫面變了。
和方才一樣,首先傳來的還是聲音。
“……他身上妖氣和魔氣太重。”
“武陵是從清平洲將他撿回來的,怎會沒有妖魔之氣?況且,石鏡不是照出他並非妖魔之身麼?”
“可石鏡只照出了一片混沌的水汽,他並非人族,我總覺得……”
“他不過是個孩子,雖說傷口能夠自愈,可若放任不管,他總有一天會被那些妖魔鬼怪生吞活吃了的,這豈非有違鶴鳴山的憫生之道?”
“……”
“萬物有靈,蒼生有情,既然武陵執意,便將他留在山中罷。武陵將要閉關,這孩子便寄養在掌門師兄處。”
“望山師兄,你那邊弟子眾多,也好照應他些。”
朝露揉了揉眼睛,面前從仙氣繚繞的雲山頂端變為一片蔥鬱的綠色。
她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畫面。
青竹林間幾個身著鶴鳴山校服的弟子,正湊頭竊竊私語。
“他從來不說話。”
“上回我瞧見他下山時被絆倒,跌破了膝蓋,可那傷果然如同師兄說的一般,過了一會兒就消失了。”
“他是清平洲中出來的,就算是人族,也難免不被妖邪之物浸染罷……”
“我從他身側經過,也嗅到了那種味道,蘭花、麝香?總之十足的妖異之兆,你們還是離他遠些好。”
朝露順著他們的目光,在青竹林的另一側瞧見了長大後的江扶楚。
這一面見得卻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來到這個異世界、在西山見到江扶楚時,他便是眼前的模樣。
十四五歲的年紀,長髮柔軟,白衣如雲。
此時與彼時尚有些不同——他穿了鶴鳴山校服,紮了少年人最喜歡的馬尾,整潔乾淨。朝露看過去的時候,他正挑著一擔水,在竹林一側經過,走得小心翼翼,甚至沒讓桶中的水濺出來一滴。
朝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跟書中寫的一樣,他被武陵君撿了回去,成為鶴鳴山中弟子,因為沉默寡言,時常被眾人欺負。
這七年,都是這樣過的嗎?
等等,如果她在西山見到他時,他就是如今的年紀,那豈不是……
果不其然,朝露聽見方才那群弟子中有人喚了他一聲:“江師弟!”
另一人還在小聲嘀咕:“……他身有妖異之兆,又是清平洲來的,豈不正好?此番去清平洲救人和採藥之事險之又險,他又不會受傷,到時候還可以——”
朝露回頭看過去,江扶楚已經聽完了對方的言語。
他似乎有些訝異,但還是立刻點了點頭,帶了些雀躍地道:“我自然是願意與大家一道的。”
夢境中時間的流速與外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