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只曉黑白二色,整座宮殿都是黑沉沉的,鐘山君沉默地轉了一圈,回頭推開門。
遠方一輪紅日,碩大、燦然、晃人眼。
在北溟水底的時候,他似乎也見過殘陽血紅的影子,水面之上的世界,只是一個小小的紅點。
置身此處,與在黑暗的水底,又有什麼分別呢?
白帝為他遣來了供驅使的神僕,神僕半為傀儡、半為心智不全的獸靈,刻板地執行著他的每一個指令,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任何情緒——就像她一樣。
稀稀落落幾個來客,為他帶來了神界的佳釀,據說神界本無此物,還是一位神君下凡歷劫之後執意帶回來的。
鐘山君在殿前喝得酩酊大醉。
他不知“酒”的效用,但飲到動情,痛哭一場,倒也品出了幾分那位歷劫神君執意帶回的緣由。
他想起過去,在遇見她之前,每一年都是一模一樣的,沉默,黑暗。他在夜裡修煉、在水底痛苦地遊蕩,見不到其他的顏色,見不得光,本該成為天地間最微渺的浮塵。
後來她救了他,將所有的一切都帶給了他。
可她眼中從來沒有他的影子,她是萬物之上的存在,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
這天日落後,月亮像往常一樣升起,卻比往常缺了一塊——似是一個月食之日,神界道上空蕩無人,只有天狗遙遠的吠聲。
鐘山君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
他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獸般,瑟縮著,等在虛藍殿的門口。他不敢去叩門,更不敢出聲,只是苦苦盼望她會路過此地,向他投來一個垂憐的目光。
倘若今天能夠盼到那個目光……
“你怎麼在這裡?”
不知神女是從何處歸來的,她穿了碧藍色的輕紗,衣襬翻飛如水,流淌過他乾涸的心海。
聲音似乎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欣喜:“你回來瞧我?”
鐘山君沒有答話,他恭敬跪著,顫抖地吻了她的裙襬。
“尊神……”他喚她,不知是不是飲酒的緣故,他分外膽大,終於問出了心中的話,“您能……垂愛我嗎?”
每日渴求神垂愛的生靈不計其數,世間萬物皆愛慕她,而她平等地憐憫每一個祈願之人,除了那株死物,沒有東西能夠分走她的目光。
問完之後,鐘山君近乎絕望地攥著手指,不敢聽她的回答。
結果她思索片刻,竟石破天驚地問:“你想與我成婚?”
鐘山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近乎狂喜地答了一句“是”,立刻聽到了她肯定的答覆,她從他身側經過,依舊平靜得沒有多看一眼。
鐘山君隔著門縫,像人間討主人憐的犬類一般,向她傾吐著心中的話。
她從門縫中看他,終於微微笑了起來,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目光飄得老遠,在看旁的事物。
“你好高興,”她說,“我希望你永遠都這樣高興。”
鐘山君抹去眼眶中滾動的熱淚,向她許諾:“會的,我會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神,至死方休。”
03
白帝說,神女在當年的聖戰中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