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那裡有一面巨大的鏡子。
道?路兩側站立的兵將看不見她,肅穆地低垂著面容,似在等待什麼。
朝露無聊地陪他們等了?許久,才看見道?路上出現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少年?。
少年?走到她的近前,她恍惚地想起,這好似是上次做夢時看見的“少帝大人”。
那?時少年?人神?氣漂亮,連飄拂在空中的衣帶都柔美帶光。
如今他披散長髮,一襲簡單白衣血跡斑斑,不知受了?什麼傷。
兩個遮著面孔的使者亦步亦趨,帶著他一路走到了?那?面鏡子之前。
朝露看見他的後背——肋骨的位置有一個尚在涔涔滲血的洞,他伸手捂著胸口位置,抬頭看向?很高很遠的天空。
天際傳來熟悉的聲音,冰冷的、無情?的。
是當初梵天質問神?女的聲音。
與日等高的梵天神?祇在道?路之後若隱若現,他們如同連綿的高山一般,在少年?的身後投下?深沉的陰影。
“千萬年?來,你是第一個背叛梵天的人。”他們當中有人問,“你可有悔?”
少年?連頭都沒有回,似是不屑。
聲音似是在引誘:“只要獻出你的反骨,便會有人為你抵抗天劫、承擔苦痛,你戰無不勝,難道?不願延續榮光?”
“回頭罷,只要回頭,你仍是神?界高高在上的少帝。”
“父親當初成神?之時,也經歷過這一遭嗎?”少年?問。
半晌,陰影之上的眾神?中,有一人緩緩現形。
竟是白帝!
白帝仍是從前悲憫的面容,與對她說起“吾有一子心?甚哀”時沒有任何區別。
白帝沒有回答自己的兒子,只輕輕問:“何苦?”
“你要的長生萬歲、屹立不倒,你無比向?往的梵天,你渴求的世界……所有這一切需要仰著頭看的東西?,於我而言,一文不值。”少年?道?,“父親問我何苦?我也想問父親何苦。”
“神?本無情?,本該高昂著頭,你的目光為何要投向?腳下??。”
“可萬物有情?。”
於是白帝緘口,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執意如此,即便墜入這無底深淵?”
少年?轉過頭,長髮被漩渦中的驚風吹得飄散。
白帝問:“你還有……未實?現的心?願嗎?”
少年?揚起頭,似有白鶴飛過日光將盡的天空。
“沒有了?,”他微微笑起來,“若有,那?便是……”
他的聲音陡然冷冽起來,像是詛咒一般:“希望有一個比我更強的人,能叛逃成功,能除去血跡斑斑的梵天,推倒虛偽者建造的神?殿,我願為此人獻祭我的一切,此言既出,諸神?為證!”
饒是梵天諸神?冷漠千年?,也不免為這泣血之語震顫。
未等眾人動作,少年?便掙脫左右,朝著那?面輪迴鏡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
嘩啦——
有玻璃碎裂的聲響。
無數的透明碎片飛濺到空中,濺到朝露眼前。
視野中的一切隨著這些蝴蝶般紛飛的碎片攪碎重組,天沉沉地暗了?下?去。
她在無數的碎片中看見少年?的一切。
他做過乞丐,瞎了?一隻眼睛,死於寒冷的冬夜。
他做過小民,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耕作,死於一場大旱。
他也做過王公貴族,也得過善終,轉生成過一隻貓、一條蛇,甚至做過一株開滿桃花的樹。
神?眼中的須臾年?歲,是凡人漫長無比的一段又一段人生。
轉機發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