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見面,你庭中種?了粉紅色的花樹,我回頭看時,你在一枝春花之後,很美。”
仍不知是在誇誰。
“是桃花,”霧氣逐漸散了,遠山處傳來她撒歡的鶴的鳴聲,公子朝聲音來處看去,沉吟道,“我多種?些,等桃花開遍時,你再來瞧我罷。”
這是在相?約……下次見面嗎?
那討花的事情,等下次再說罷。
神女高?興地?答道:“好啊,不過水澤潮溼,會打溼那花的花瓣。花朵若沉甸甸的,恐將?枝條壓彎。”
“我會將?它種?在山上,”公子環視周遭,指向她的身後,“就種?在你的鶴鳴之處,可好?等花開了,再見面罷。”
好似這樣相?約見面的事情,都是離別前才會討論的。神女想。
不知公子為何甫一相?見就同她討論這件事。
她應允之後,對方好似很輕地?鬆了一口氣,這才開始與她說一些別的事情:“……自那年別後,我總疑心是自己醉酒發狂才得?見神蹟,只?是後來也喝醉了許多次,卻不曾見你。回憶許久後,我才差人將?這株蘭花移到了江邊,一晃五年,它終於開花了。”
“五年”究竟有多長,神女並不知曉。
但見面前人成熟的面容、長開的眉目,大?抵是很久很久罷。
她嗅著那香氣,心生歡喜,便?道:“花開的時候,我便?來見你——雲中君是重?諾之人。”
公子在手邊的桌案上倒了一杯酒:“上次你來時,我請你喝了一杯酒,你說那是杯酒之祭——今日?這杯,不是我奉獻神靈的祭祀,只?當是舊友久別重?逢,雲中君,可願共飲?”
神女接過那隻?青銅製的酒爵一飲而盡,覺得?他越來越有意思了。
初見神蹟不屑一顧,卻日?日?夜夜精心培育著那朵花。
她喜歡這朵花,喜歡這個凡人,刻意暗示他可以用一杯酒來換她的任何恩賞。他分明聽懂了,卻連見面都要許“花開”之諾,不肯用酒做祭品,只?當是怡情之物。
五年啊五年,五年好似太久了些,久到讓一個恣意縱情、飲酒流淚的公子變成了如今溫文爾雅、滴水不漏的模樣。
兩人在江岸旁賞月、看花、飲酒,她問,他便?答。無話可說時,他便?提及人間種?種?,她聽得?饒有興趣,連近日?的煩憂都忘卻了許多。
次年春日?,雲夢澤後的一座山峰上開了滿山的桃花。
神女前來赴約,白鶴繞著漫山桃花歡喜地?鳴叫,公子在路邊的山石上鏤刻了兩個字,為這幾座山取名“鶴鳴”。
自此之後,公子時常用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藉口請她來凡間看花。
神女稀裡糊塗地?應邀,將?討要蘭花之事忘得?乾乾淨淨。
他們在各種?地?方見面,在初春的桃源中,在夏日?清晨的水岸旁,在落葉遍地?的王庭裡。甚至有一次,她與他一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花燈燃得?鋪天蓋地?,她將?自己變成凡間少?女模樣,與他在河邊一起?放了一盞燈。
每次停留都是淡淡的、短短的,平靜的對話、提前的相?約。她興盡便?歸,從不道別;他十分知趣,從不挽留。
不知過了幾年,一個初冬日?頭,她應約在山楂樹結果的時候來,公子手中捧著一方白玉製的器物,閉眼睡在樹下,連她來了都不知曉。
神女在一側托腮看他,直到一顆熟透的果實掉下來砸在他的額頭上,他才沉沉醒來,連聲道歉:“怎麼不喚我?失禮了。”
她不在意,抓著那顆砸中他的山楂摩挲,抬抬下巴,好奇地?看著那白玉器物:“這是何物?”
公子道:“這是一方樂器,名為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