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提著毛筆,像被什麼邪魅吸去了魂魄一般,怔然無言。一滴硃砂水落在畫上,正好滴在茜素的眼瞼下側,似鮮紅的淚。
良久,重山強辯道:「我又沒有逼著她為我付出什麼,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我只是不懂得拒絕罷了。」
花涴和霍嘉氣得連茶都喝不下去了——厚顏無恥,讀書人的臉都被他丟光了!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啊!
慢悠悠翹起二郎腿,越千城的眼神深邃幽暗,「你口口聲聲說如汀殺了茜素,可是重山,你也有參與,且功勞不小。」
他靠在椅背上,態度慵懶道:「讀了這麼多書,你起碼知道呂后和萬貴妃,女人的嫉妒心如何,你十分清楚。你不拒絕也不反感如汀的示好,她送的東西你照單全收,再貴重也無所謂,譬如這棟房子。可你始終不給回應,還和她最好的朋友搞上了。這樣做不亞於用刀子凌遲她的心臟,時間久了,如汀心裡漸漸扭曲,最終行差踏錯,做出連她自己至死都後悔不已的事情。」
重山始終維持著提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似被點了穴位,一滴又一滴硃砂水滴落在畫上,盛放成一朵彼岸花。
語氣驟然變得急速,如六月的傾盆大雨,毫不留情潑在重山頭上,「你為何不直截了當拒絕如汀,讓她以後別來看你,也別送你東西,你是不是怕說了以後就無法享受當下的富貴榮華了?」扣住雙手,越千城冷笑,「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因為你貪心。」
眨動幾下眼睛,重山找回丟失的神魂,他不願承認越千城說的話是事實,重重將筆放在硯臺上,他自欺欺人道:「不是,同我沒有關係,是如汀自己心裡陰暗。」
越千城原以為他說的足夠多,重山再怎麼冥頑不靈,也該聽進去幾句,沒想到,他還一味想把自己摘乾淨。
已經熄滅得差不多的火氣「騰」地復燃,越千城站起身,徑直走向重山面前,「同你沒關係?」雙手按在書桌上,他以身高優勢睥睨重山,眼睛湊近他的面龐,「你享受著追求茜素的快感,同時還想享受被如汀追求的快感,嬌艷的紅色罌粟和溫柔的狐尾百合,你都想採擷。兩女侍一夫的美夢,你做夠了沒有?」
重山眼神閃躲,不敢與他對視。
越千城湊重山更近,幾乎要貼到他的面上了,逼迫他與他對視,「重山,」他突然咧唇一笑,「你才是害死茜素的罪魁禍首,是一切禍端的引子!」
重山被他這個笑容整的心底發毛,「我……」
撤回撐在桌子上的雙手,越千城白他一眼,「你什麼你,你給我閉嘴。」他回頭喚霍嘉,「霍嘉,幫忙把如汀的屍體抬下來,就放在他家門口,埋不埋是他的事情。如汀給他買了這麼多東西,但凡有一丁點兒良知,他也該完成如汀的遺願。」
花涴眨了眨眼睛,她懷疑自己眼花了,不然她怎麼會從越千城這番無賴的話裡聽出一股王者氣息。
少年滿臉不耐煩,滿身風流不羈,他不用說話,只往那兒一站,身上便有數不清的朝氣傾瀉而出。
花涴十分篤定,她是真的喜歡上越千城了。
連他耍無賴的樣子,她都喜歡,他簡直……無賴得可愛。
說做就做,他們把如汀的屍體抬到了重山家門口,門廊邊。本著死者為大的理念,他們在如汀的屍身上下都鋪了墊子,花涴還摘了一朵小花別在她的鬢角上。
在這之後,他們駕駛馬車離開興盛街,開始趕下一段行程,到鳳來閣去取如汀留下的東西。
馬車上,花涴還沉浸在方才的心動中。
越千城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在操心如汀的事情,他安慰花涴,「重山會親手埋了如汀的,你不用擔心。書生大都多愁善感,等他想通了,心中對如汀的虧欠感湧上心頭,保準立馬按照如汀的遺願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