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愛著他的女子,都已經落寞地死去了。而他作為皇長子,在連家之中,亦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了,他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竹簾之後,一曲終了。復又有箏聲琮琮,如落花流水般。他嘴角含笑,眼角卻是一滴晶瑩,在滿殿通明的燈火之中,看不清楚。
寂寞空庭春欲晚(一)
那一年的冬特別地冷,清早醒來,外頭已是白雪皚皚,他躺在榻上不肯起來,命侍女開了窗子,任北風呼呼地吹進來,霎時間滿屋清露,腦子方才清醒一些。真是冷,他下意識地裹緊了錦被,身體是暖的,新卻是冷的。
他遙遙地想起年幼的時候,那時候母后的身子上好,這樣的冰雪天,常愛帶他去狩場冬獵。漫山遍野是無盡的冰雪,不見活物。
他騎在小黑馬上馳騁,追一隻出來覓食的兔子。兔子受了驚,發瘋似地朝密林深處竄去,他奮起直追,卻追丟了兔子,反倒瞧見一匹棗紅馬,垂著頭在雪地裡刨食。他下了馬,循著腳印尋去,卻看見前方的空地上,有劍光冽冽。
那一身紅裝,正是當朝皇后,他的母后楊奇秀。他從小跟著師父習武,那一招一式裡飽含的恨意,他看得出來。她心裡有恨,他知道,所以他從不怪她。
佩兒推門進來,是一身素衣,眼哭得紅腫。她端了熱水放在架子上,轉而對他道:“殿下,快起來罷,是時候了。”佩兒是她身邊的侍女,跟了有許多年,感情頗深,難怪會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他愣了愣,方才緩緩地點頭。佩兒一拍手,有侍女魚貫而進,替他換上了素白的孝服。他麻木而機械地任由她們擺佈著,十二層繁複的孝衣,卻不能給他帶來任何的溫度。
踏出屋子,一片雪白刺痛了他的眼,有溫溼在眼中,卻轉瞬即逝。
又下雪了。
他抽了抽鼻子,鼻尖已麻木。
古鶴松濤。
甫一進屋,便有沉重的暖香撲面而來,侍女在身後關上門,更是將一絲清冽都隔絕在外,屋內沉悶的讓人窒息。
滿屋都是雪蓮色的幔帳,從高高的房樑上掛下,沒有風,無精打采地垂著,紋絲不動。只有在人走過時,才微微搖擺。
佩兒在前頭引路,他皺眉,快步跟上。穿過重重幔帳,才到了那一具烏木漆金的靈柩前,接過柳兒手中的香,拜了三拜,方在旁的蒲團上坐了,閉目誦經。
柳兒在旁小聲地稟報:“聖諭已經下了,葬在西皇陵……東邊那個位置,怕是要留給那個女人了。這邊娘娘屍骨未寒,那邊就已經琢磨著立新後了,真真地叫人心寒……”他恍若無聞,這是他早就料到了的事,父皇心裡只有那個女人,心心念念地,要冊封為皇后。如今母后去了,正合了他的心意。
耳邊沉默了許久,又響起柳兒的聲音:“早上後頭傳話來,那位主子怕也是不行了……”聲音是猶猶豫豫地。皇后在的時候,是不許宮中人提起那位主子的。
他猛地睜了眼,空洞無神地盯住她,握住佛珠的手有絲絲顫抖。柳兒的話如在遙遠的地方響起,飄渺不能入耳。“幾年前就得上了病,皇后娘娘派御醫去看過好幾次,總不見好……依奴婢揣測,如今御醫所是那杭太醫當管,宮裡誰不知道杭太醫是那女人的心腹,從宮外帶進來的……”
柳兒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他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覺得心中一片一片地空了,連呼吸都清清楚楚地聽得到。
她……她終究是撐不住了嗎?
寂寞空庭春欲晚(二)
他有許多年沒有去看她了,偶爾在園子裡遇上了,她亦是低眉瞬目地喊一聲“殿下”,再多看他一眼都沒有,表情淡寡如水。
他恨她。
他恨她出身低微,卻不自量力要去勾引皇帝,不過是想要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