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語悲愴中隱含誘導,很難讓人不生出同理心。
是啊,泰始的所有饋贈都留給了人間界,而魔界只有貧瘠與苦難,這憑什麼?
關小昭微微睜開眼,冷笑道:“我並不知道魔界九部之王何時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時候。你說的很有道理,你說的很對,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人間修士。魔界欲踐踏我人間界,便與你抗爭到底。道不同不相為謀,非我族類,何必言情言義。”
烏鴉變換回人形的九夜羅,盯著關小昭,像一條毒蛇盯住了獵物。
但突然發現這並不是他常見的獵物,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適從和茫然。
他調整回那種陰寒的語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你眼中的格局如此小,以後也難成大道。”
“大道?何為大道?”關小昭嗤笑道:“愛人不能守護,父母之仇不得報,師門親友在戰場拼殺——”
“若是要我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卻不放在心裡,就算求得所謂的大道,又有何用?”
窗外好像忽然變暗了些,來了風,來了雨。
這樣喧囂中的寂靜持續了許久,久到關小昭以為他已經離開。
但是倏忽一道細微的光,讓她發現九夜羅還在那裡。
傾天墨色,像一壺酒倒入墨水池。暈染,散開,消失不見。
他的身影消失,再度變成烏鴉。在風中,在雨中,每根羽毛都順滑而分明。
烏鴉嘶啞的聲音道:“是我多言。”
黑色的網包裹著她,似乎在收緊,這讓關小昭愈發地昏昏沉沉。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十幾天,也許是更長時間。
又或者她的感覺都是虛無的,只有幾個時辰或者幾刻鐘。
關小昭忽然想起來,她也許是見過關牧鹿的。在邯鄲城中蕭乘貘給她的那塊玉片,據稱是她的抓周之物。
就是在那一天,她記得有那麼一個人。
他很高,大約比蕭乘貘還高。劍眉星目,長得不像易寒之那麼美,但是很耐看。
他的臉很立體,五官深邃。但是笑起來的時候,會有酒窩。
那時幼兒狀態的關信瑜和奶孃一起在坐榻上,奶孃睡著了。然後那個高大英俊又有酒窩的男人突然出現。
他小心翼翼地想去捏嬰兒的小胖手,卻又收回,忐忑不安地問道:“你是阿瑜麼?”
週歲的孩子,剛剛能說話。
“阿瑜。”奶娃娃重複道:“關信瑜。”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卻油然生出熟悉感,傾著身子想去抓他,差點從坐榻上掉下來。
關鹿野情急之下將奶娃娃抱在懷裡,剎那間心臟恍若重擊。他感覺自己的元神在顫抖,腦海中有密密麻麻的聲音在叫囂。
小女娃咯咯笑著,伸手去抓他的鼻子,又去拉他的頭髮。
再往後是什麼呢?
她不記得了。
她的視線裡好像有一個背影,倉皇孤獨,落荒而逃。
黑暗空曠的房間中,關小昭被魔力織就的網籠罩著。然而黑網中的女修卻周身泛起銀白色的光,這光越來越盛,竟然打破了黑色的網!
她的手中是太世劍,她的瞳孔之中有星辰。
門外傳來響動,看守的魔族匆匆趕來。然而他們只能看到一絲亮到刺眼的白光,便睜著眼睛失去了生命。
她一路暢行無阻,意識比任何時候都混沌,神識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她斬開那座巍峨嶙峋宮殿的一整排門,而九夜羅如風波之中的磐石,不驚不變。
九夜羅看見關小昭脖子上憑空出現一塊玉牌,用細得看不見的線掛著,散發出耀眼而冰涼的光。
他嘴角抿起,語意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