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有詩句:“堂上十分綠醑酒,盤中一味黃金雞。”醑,美酒。黃金雞配綠醑酒,是盛唐時代的美味。盛唐風尚影響數百年。;
宋朝政府於公元1058年下令,徵集藥物產地的實圖,並由蘇頌等人整理,於公元1061年編成《本草圖經》20卷,另有目錄1卷。《重修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以下簡稱《證類本草》)則是宋代本草類著作的集大成者。《證類本草》卷十九引《本草圖經》說:“(雞)今處處人家畜養甚多”。中國人養雞的歷史悠久。到了宋代,已經是家家養雞。養雞多,於是雞進入詩人的視野。宋代詩人李覯有《惜雞詩》,前幾句是這樣:
吾家有雞母,乘春數子生。
生來逾六旬,互覺羽翼成。
其母且再卵,逐之使離散。
詩人家裡有隻母雞,春天孵出幾隻小雞來。小雞出生六旬,羽翼日漸豐滿。小雞既已長大,母雞要將它們攆走。那首詩接下去的幾句是:
眾雛既不來,一子獨戀戀。
戀戀不肯離,逐之終不移。
母行無險易,唧唧相追隨。
別的小雞都已散去,唯有一隻不肯離開。小雞依依不捨,怎麼攆都沒用。它追隨著老母雞,唧唧叫著,須臾不離左右。
鄉村生活中有許多危險,比如蚰蜒,它有超多的腿和腳,密密麻麻,比載重車的輪子要多得多。蚰蜒喜歡在潮溼的地方活動,比如水渠或者草叢。夏天的時候,我們常常捉蚰蜒來玩,不用擔心有什麼危險,它唯一的反抗就是蜷成一團,然後伺機逃走。但要是進了耳朵,就是另一回事了。夏天我們會睡在室外,露天鋪一張涼蓆,躺在涼蓆上仰望星空,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星星很亮也很近。這時候蚰蜒就可能誤入耳朵。《證類本草》卷十九引《葛氏方》說:“蚰蜒入耳,小雞一隻去毛、足,以油煎令黃,筯穿作孔枕之。”取小雞一隻,去毛去足,油煎至黃,用筷子穿孔,然後把有孔的煎全雞,當作枕頭來枕,蚰蜒就出來啦。《證類本草》卷十九引《勝金方》則說:“主百蟲入耳不出,以雞冠血滴入耳內,即出。”無論什麼蟲子進了耳朵,以雞冠血滴耳,即出。
《惜雞詩》往下是:
卵生亦云足,母伏窠中宿。
厥子苦無依,攀背如悲哭。
窠中母所安,忍渴復忘餐。
母雞在孵新的小雞,它夜以繼日在窩裡。小雞爬上母雞的背,唧唧叫著有如痛哭。堅守身下的雞蛋,是母雞的職責所在,它忍飢又捱餓。
我們已經說過,鄉村生活會有許多危險。蟲子會爬進耳朵,還會被馬咬傷。《證類本草》卷十九引《葛氏方》說:“馬咬人瘡有毒腫疼痛,以冠血著瘡中三下,牡馬用雌,牝馬用雄。”牝馬,母馬。馬咬人瘡口有毒,腫痛不已,以雞冠血三滴滴入,即愈。母馬咬的用母雞血,公馬咬的用公雞血。這種治療方法像做化學實驗,必須是三滴,不能多也不能少。而且有個麻煩,必須先搞清馬的性別。這對醫生要求就比較高,他必須有能力鑑別馬的性別。
母雞臥在窩裡,因為它在孵蛋。不孵蛋的雞,晚間不在窩裡。陶淵明有詩句“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說明晉代的雞,有棲息在樹上的。我小的時候,家裡有棵桃樹,每年會結很多的桃子,個兒不是很大,但桃子尖上的嫩紅,讓人想到天上的仙桃。後來家裡要蓋新房,桃樹剛好在地基上,所以不得不鋸掉了。我懷念早春時節的桃之夭夭,更懷念秋天滿樹的桃子,它們鮮豔在我的記憶深處。桃樹被鋸掉之前,它的旁邊是雞的窩。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家的雞就放棄了它們的窩,傍晚它們會接二連三地,撲楞楞飛上桃樹。桃樹成了它們的家。晨光熹微中,我家的雞也打鳴,當時的情景可以這樣描述:雞鳴桃樹顛。
陸游《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