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糖漬的小果子,在燈下發出誘人的光,皇帝沒有再推脫,端起藥碗一口飲盡,在老姑奶奶餵他吃蜜餞的時候,順便含了一下她的爪尖。
她紅了臉,「您又來……」
皇帝面無表情,「今兒還用得著給朕送金錁子嗎?」
多希望她說不必再送了,她不知道,他每天看著面前逐漸增多的金疙瘩,心情有多複雜。
可惜沒能等來她靦腆的欲語還休,老姑奶奶說:「錢袋子在含珍那裡,我先回去,過會兒打發人給您送來。」
皇帝嘆了口氣,希望再次落空,天也忽然黑了。
悵然若失,他垂下眼睫說:「你回去吧,朕已經大安了。」
頤行道是,但走了兩步又頓住了腳,回身問:「萬歲爺,您一個人寂寞不寂寞?奴才再陪您說會兒話,好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帝戒備地看了她一眼,「你又要說什麼?」
她重新坐回他榻前,端莊地抿唇而笑,頓了頓問:「萬歲爺,這兒離外八廟遠不遠啊?」
他就知道,一到承德,她必定滿腦子都是這件事兒,便漠然道:「外八廟是八座寺院統稱,在避暑山莊東北方。遠倒是不遠,只是嬪妃無故不得外出,行宮裡的規矩和紫禁城沒什麼兩樣,你別以為離開了北京,就可以為所欲為。」
頤行說不敢,「奴才知道規矩,這不是問您來著嗎,等您哪天得了閒,帶我出去逛逛,成嗎?」
皇帝沒言聲,看上去其實並不願意。
頤行當然明白,廢后對於帝王來說是件自損八百的事兒,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走這條路的。其實她一直想不明白,這樣一位守成的皇帝,怎麼會去做歷代帝王都不會做的事兒。當初大英開國,太祖皇帝的元後犯了謀逆的大罪,最後也是幽禁至死,並未真正褫奪封號。如今國丈不過貪墨,他就痛下狠心廢后,想必裡頭還有不為人知的內情吧!
扭身瞧瞧,御前的人都在外面候令,要說心裡話正是時候,便又往前靠了靠,輕聲說:「萬歲爺,這兒沒外人,咱們吐露一下內心,可好不好?」
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了,皇帝往後縮了縮,「你又在打什麼算盤?」
她兩手壓在榻沿上,兩眼發著玄異的光,竊竊道:「您廢后的真正原因,能告訴我嗎?」
皇帝蹙眉看了她半天,從氣憤到不滿,又到繳械投降,態度在他臉上出現了鮮明的轉變,最後勾了勾手指,「附耳過來。」
頤行頓時精神振奮,伸長脖子把耳朵湊到他唇邊,「您說吧,我一定不外傳。」
結果他煞有介事地告訴她:「一切都是因為你。你那侄女在位,朕就不能冊封你,只有她讓了賢,你才能留在朕身邊。」
頤行愕然,覺得他簡直恬不知恥,便撤開身子嫌棄地撇了撇嘴,「我和您說正事呢,您能不能正經點兒?」
皇帝靠著竹篾的靠墊,無聲地笑起來,「你想從朕這兒探聽虛實?朕的嘴嚴著呢,不會輕易告訴你的。」
她一定覺得他又在糊弄她,其實不盡然,前皇后被廢,她順理成章進了宮,這些都是事實。只是她一心想探究更深的玄機,反而忽略了淺表的東西,也許等將來她知道了一切,才會恍然大悟吧。
頤行則有些灰心,果然帝王家的秘辛,沒那麼輕易打探出來。他不肯說,那也沒辦法,她眼下的目標很明確,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當告訴他:「既然來了承德,我想見見我們家知願,她在哪座寺院修行,您能不能帶我過去?」
皇帝沒有應她,閒閒調開了視線。
她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他,「您不理我,我可要在太后身上打主意了。」
皇帝說:「朕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太后那頭不許去問,別惹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