塊大石頭坐了下來。
今晚月光黯淡,襯得文笙雙眼格外幽深:“我本姓顧不假,生在距此很遠的一座大城。家族綿延三百餘年,枝繁葉茂。子嗣眾多……”
王十三一聽這形容就明白了,三百年不是普通的望族,顧文笙出自名門世家,難怪通文擅畫,和李榮這經商做買賣的看著就有些格格不入。
“我爹在顧家排行第六,娘去世得早,他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從小就喜歡跟在十三叔後頭到處跑,陪他的時候少之又少。”文笙語氣悵然,她想起了前世,父親這一生,歡愉的時候少,操心的時候多,他直到遇害必定還在牽掛著自己。
王十三抓了抓臉,暗想:“這才剛幾月,怎麼山上就有蚊子了呢?”
但接下來文笙所講的,徹底勾起了王十三的好奇心,容不得他再走神。
“到我十七歲那年,邊關大將田賁突然起兵造反,佔領了我家所在的城池,自封皇帝,田賊親自登門勸降,為他的長子求娶顧家女,跟我祖父許諾說,從此以後田顧兩家共享天下。”
“哎呦,這麼好,他說話算不算話?”
文笙一滯,沒有搭理他,繼續道:“家裡未出嫁的姐妹,最大的是七姐,她本已和京城王家的嫡子定了親,再有幾個月就要辦喜事了,田賊這一反,成親無望,祖父罵走田賁的當日,她就自盡了。八姐一雙巧手,最是喜歡打扮自己,為這個不知捱了四伯父多少罵,她說投繯太難看,穿了一條大紅色的蝴蝶紋曳地裙,用四伯父的寶劍做了了斷,還有十一妹,她還那麼小。”
王十三張了張嘴,氣氛太凝滯,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文笙一直說到她趕回家中,祖父顧衡在禪寂閣燃起大火,向天下宣告,洛邑顧家寧死不降,誓與田賊不共戴天。
王十三在黑暗中瞪圓了眼睛,顯然沒想到顧家最後如此慘烈決絕。
他撓了撓腦袋,不贊同地道:“對自己不用這麼狠吧,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先答應他,等有機會了再造反,跟這種人還講什麼信義,他做初一,就別怪旁人做十五,說不定出其不意之下,還能擒住匪首平定叛亂,到時候想怎麼報仇不行?”
文笙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十三看了一陣。
不能說王十三的說法是錯的,只是人在什麼位置上,自然會從那個位置去想問題,祖父更多考慮到的是顧家的名聲,祖宗傳下來的家風,三百年美譽,不能在他手裡毀於一旦。
況且顧家不要說詐降,哪怕對田賁態度曖昧些,都會引得流言四起,天下震動。
她不想和王十三細說這個,只是嘆道:“慷慨赴死易,忍辱負重難啊。”
王十三全不知道她心裡千折百回,嘿嘿一笑:“那也不見得,要看是誰。”
文笙望著他,微微笑了一下,暗忖:“你能這麼想,那自是最好不過。”
大約是因為喝了酒,王十三的腦袋不像平時轉得靈光,直到這會兒,才拍了下腦袋,疑道:“這世上哪有什麼姓田的造反,姓顧的世家,你逗我呢?”
“我陪著祖父葬身火海,待等再睜開眼。已是李榮的外甥女,那時候她剛年方十五,被親伯父伯母設計陷害。要逼她嫁給姓趙的員外做續絃,她一時想不開懸樑自盡,我不知怎的,借她身體活了下來……”
借、屍、還、魂!
饒是王十三素來膽大,也不禁心裡發毛,看著不遠處的黑影,差點兒大喊一聲:“鬼啊!”
會是騙人的麼?顧文笙這是還念著當日的過節。非把自己弄來離水她的家鄉,裝神弄鬼整治自己?
可今晚李榮父子的態度,顧文笙這個人的學識、氣度。種種疑點全都擺在眼前,容不得王十三不信。
也許她確實騙了自己,她是借屍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