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夠了。他有生之年第一次這般忐忑不安,心緒煩亂。一邊想著桂三十娘心性純粹,並不會一聲不吭地離去,一邊卻又十分難受,生怕那極細的一縷可能變作現實。
鳳花臺自發地照顧起了他的起居,他卻一反之前溫和的模樣,往往一張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一句話也不說,不過兩天就能自己行動,雖然不算自如,但好歹是能看顧自己。他立刻讓鳳花臺不用管他,鳳花臺卻鍥而不捨,每天仍舊來作伴。
若是換成別人,應當就感動了,然而柳歸舜沒有。他既然認定了桂三十娘,那麼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改變,多虧了他的鐵石心腸,即便是在桂三十娘一直不出現的時候,他也沒有一絲要轉向鳳花臺的意思。雖然心中不安,然而認定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更改。
在半月之期即將過去的夜裡,桂三十娘忽然來了。她的腳步比以前要虛浮許多,聲音也十分虛弱,卻仍舊是帶著笑的:“柳十二,你有沒有怪我,這麼多天都沒有來看你?”
他立刻愣住了。桂三十娘也學會這樣去揣測別人的心思了嗎?她不是從來不管不顧,只看自己心情的嗎?
柳歸舜忽然有些生氣,不會是那個黃郎,讓她學會了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吧?
桂三十娘伏在他的床邊,他躺在床上。
“黃郎果然沒有說錯,你好像不高興……”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臉頰,一片透心的冰涼。
他忍不住翻身起來,握住她的手:“怎麼這麼涼?做什麼去了!”然後也不管多冷,摸索把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掀,再披到她身上。
“我想你啊,我很想你。但是我要治好你的眼睛,卻不能來見你……我忽然想,你會不會也在想我,會不會覺得生氣?因為我沒有來看你。”
柳歸舜冷得渾身一激靈,卻忽然明白,原來讓桂三十娘開竅的不是那個什麼黃郎,而是他自己,於是之前壓著的種種瞬間消失,嘴角泛起一個笑容:“你急什麼,不是說給我服下了什麼的粉,明天就要好了麼。”
“哪有那麼容易。”
桂三十娘停頓了很長的時間,柳歸舜開始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忽然那雙冰涼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與此同時,雙眼彷彿灼燒一般疼起來。他止不住地渾身顫抖,牙關咯咯作響,感覺到桂三十娘扶著他躺下來,靠在了他身邊。
“忍一忍,馬上就不疼了,你忍一忍……”
她又哭了。睡過去之前,他腦子裡只來得及閃過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