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高瘦男人抬了抬眼鏡,比剛才的張伯冷靜不少,他從公文包取出一張欠條,蹲在謝承面前不甚憐愛地摸了摸頭。
「你爸爸欠我八千萬,小承,叔叔知道你過的難,」卻忽然話音一轉,扯著謝承的頭髮迫使其仰起頭,「但我不管你賣房,賣公司還是賣血——不管你賣什麼,都得把債給我還了,聽清楚了麼。」
謝承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隨即是鋪天蓋地的欠條、合同,輕飄飄落下來,卻比五指山沉重百倍,壓得他生生世世抬不起頭,直不起腰。
肖譽討厭謝承,從小就討厭,可如今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那是他在世界上最後一個同姓、血脈相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家人」。
他該怎麼做?
「走吧?」季雲深推推他,「這熱鬧看得沒意思。」
「季雲深,」手已經摸到了揹包,從外面能捏到檔案袋的形狀,「我是不是……」
「不是,」季雲深感應到他的想法,很快打斷他,領他往門外走,「謝景仁欠下的債是無底洞,他們謝家所有家底攏到一塊兒估計都不夠賠的。」
肖譽喉嚨一哽,腦子亂成一團。
「走吧,杜律已經在等我們了。」
「——你不是搞音樂的嗎?」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那個什麼……《禁止呼吸》不就是你寫的?在網上可火了,聽說被希音樂團買走了版權?」
「是啊,你多寫幾首歌,開個演奏會,那掙錢不跟玩一樣?」
「禁止呼吸」幾個字像一道定身咒,肖譽腳步一頓,看了季雲深一眼:「樂團什麼時候買的版權?」
「很早以前的事了,」季雲深捏捏他的手,回過頭漫不經心望了望,「不過是季秋白買的,跟我無關——你想不想拿回署名權。」
肖譽震驚不已:「你怎麼知道?」
《禁止呼吸》是他初中寫的一首協奏曲,當時謝承以練習為由找他要過譜,後來才知道謝承偷偷拿去發表拿了獎,靠著加的分數順利升學。
打死他都想不到,隨手寫得曲子不僅獲獎了,還被一流樂團買走了版權。
季雲深難得正色:「阿晏,曲子的版權在我手裡,而希音也從沒公開演奏過,如果你想拿回署名權,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你們可別亂說,以謝承的水平,是絕對寫不出《禁止呼吸》這麼好的作品的。」
謝家的「朋友」中,學音樂的不在少數,很快便有人快言快語揭露了真相:「你那弟弟才是原作者吧,裝什麼藝術家啊,我看你就是一個草包。」
人群爆笑,謝承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胖臉上還掛著好幾條被風吹乾的淚痕,幹得起皮。
原來真相早就公佈於眾,原來他的作品竟有這樣高的知名度,原來他的才能早就被看到了。
一直壓在肩膀上的東西忽然消失了,他感覺身上一輕。
「算了吧。」肖譽說,「署名已經不重要了,我還會有更好的作品。謝承他……」
「不值得可憐。」如果聲音有溫度,季雲深的這句一定是零下。
初春的風還是冷颼颼的,肖譽打了個哆嗦,把外套拉鏈拉到頂,忽然笑了起來,是從前丁頌形容的那種「哈哈大笑」。
他仰臉盯著季雲深看,一張斯斯文文的臉,這會兒像凍了冰一樣。
「我去買把小錘子。」
「幹嘛?」季雲深沒好氣兒。
「破冰,」他伸出食指,戳在季雲深臉頰上,那裡瘦得只剩一層皮,「好硬,我從這裡開始。」
季雲深愣了,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被肖譽哄。他把肖譽不安分的手抓到唇邊,在手心裡親了幾下,口吻依舊嚴肅。
「謝承前二十二年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