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把朝老人家碗裡夾菜的筷子收回來,柔聲道:“爸,當年魚叔叔的這兩個孫女父母雙亡的時候,咱們家就不能收養,大的那個當時就過了14週歲了,人家孩子還有個小姨,這些我跟靜生託四弟都問過了的……”
步老爺子聽著兒媳婦這麼說,坐在輪椅上許久不吭聲,兩手抵著手杖、低頭沉默的樣子跟一座雕塑一般。
“……聽老四說,兩個孩子的小姨和姨夫都是當老師的,雖然比不上咱家,但人家也是工薪階層,負擔三個孩子雖說是有點困難,咱們現在不是資助著她們姐妹倆上學呢嘛,每個月都給她們打錢的……”姚素娟看見老爺子安靜下來,說話愈發有條理了:“這樣吧,後天,我去把孩子接家來吃頓飯,您老人家見見就放寬心了。”
步靜生看見妻子把事交代得差不多,老爺子豎著的一身毛也被捋直了,這才偷摸摸地舉筷子夾了一筷素炒綠甘藍塞進嘴裡,扒了口米飯。
姚素娟氣呼呼地白了丈夫一眼,然後再次朝步老爺子看去時,老爺子的表情明顯比剛才更黯淡了。
“唉。”長嘆了口氣,步老爺子雙手握住柺棍砸了一下地板:“我可是答應過老戰友的,老魚他家裡就剩這兩個孫女了,要是我不聞不問,過幾年去地底下我有什麼臉見他和惠萍……還有,把這事全交給老四了,你們兩口子也放心?糊塗不糊塗!他要是不犯渾他還是老四?”
“噗……”一直坐在桌子邊上憋著沒說話的三兒媳樊清捂著嘴笑了。
“哎呀爸,您就放心吧,我這監督著呢,四弟最近這些年老實多了,沒再到處風流放蕩、惹是生非了。”步靜生嚥了嘴裡的飯菜終於開口道。
步老爺子聽了這話沒吭聲,似乎是對小兒子近來的表現還算認可。
“對了,怎麼今兒吃飯又不見四弟啊?”樊清一手用筷子扒拉著碗裡的白米,一邊用鏡片底下一雙水汪汪的黑眼睛盯著大嫂問道。
“老四生意這麼忙,哪有時間著家,倒是被你大哥那張沒把門兒的嘴一說,成了地痞流氓了,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自家兄弟。”姚素娟說罷,又瞪了眼步靜生。
被老爺子一折騰,這頓飯再怎麼吃也不香了,一桌子人都心事重重的。好不容易又勸慰了幾句,讓步老爺子吃了半碗米飯和幾筷子蔥絲蒸魚,全家才算是吃完飯。姚素娟張羅著樊清跟勤務阿姨洗完碗,留好飯菜給高三上晚自習回家的兒子當宵夜,直到回房洗漱睡下,還一直惦記著後天去接魚家的孩子。
要說老爺子的戰友留下的這兩個孫女,也是苦命的,小時候沒明白事呢就沒了爹,老祖母眼看著兒子沒了,沒過幾年也闔然長逝,偏偏魚家人丁凋零,竟連個靠譜的親戚也沒有,結果前些年,一手拉扯兩個孩子長大的媽媽也患癌病逝了,就這麼成了孤兒。
那兩個孩子,姚素娟是見過一面的,印象裡是一抹清涼涼的白,柳枝扶風似的柔,一水兒的江南美人的模樣,這會兒想起來,自己也只是當初姐妹倆母親去世時,在遺體告別廳裡遠遠瞧見幾眼,沒說過話,也不知怎麼記在心裡頭了。
聽說魚家的大孫女跟自己兒子一所重點高中,今年一樣上了高三了……
當夜歇下,姚素娟朦朦朧朧似乎做了個夢,夢裡的事大半忘了,走馬燈一般的畫面是她之前確實經過的事。
姚素娟在夢裡又看見那個跪在靈位前的女孩,有著一雙汲滿了水的黑眼珠,眼裡的神色永遠是清凌凌的透明,一眼就能讓人看到底,卻靜得不起絲毫漣漪,她跪在冰涼的地面上,緊接著被她姨家的親戚一個耳光打翻在地了,有人尖聲刺耳地喊著“哭啊,給我哭!你媽死了你不會哭嗎?!”
那女孩眼睫垂下了片刻,再抬眸看人的時候,眼睛裡的神色絲毫沒亂,反有種逼人的震懾。
嘖,姚素娟夢醒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