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秀的瓜子臉,入鬢長眉,膚色潔白,狹長的雙眼波光明滅。
我突然微有些恍惚。
記憶的流水漸漸倒溯,水波盡頭走來那個文靜的少年,眯著細長而明媚的眼,站在一地粉紫嫣紅的桃花中,偏著頭,看著乾爹將我抱在懷裡旋轉,言若憾焉心實喜之的抱怨:“爹爹偏心,愛懷素更甚於我。”
流水卷出聽風水榭的九曲迴廊下的碧波,少年從雕花隔扇後探出頭,紫羅袍白玉冠,一笑溫柔朗然:“懷素妹妹,別來無恙?”
流水撫摸著那少年如貓般微微眯起的雙眼,那眼裡水色氤氳,襯著因被取笑而微紅的頰,清透如水晶,他堅持看進那坦蕩的少女的目光,最終紅了臉,卻不肯扭過頭去。
流水裡傳來他溫柔的低語:“懷素,真好,我們一樣的呢。”
流水浮波之上蓮葉田田,那少年微帶憂傷倚欄而立:“西風愁起綠波間。。。。。。”少女笑聲脆如銀鈴:“允哥哥,感傷時節也不能這般提前法, 這西南地氣溫暖,雖說時序已秋,侯府移栽的十里荷花,尚自東風催露千嬌面,欲綻紅深開處淺,你就急急的‘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了,這是從何說起?”
允哥哥。。。。。。
一聲呼喊攜滌盪心魄之浩浩長風,穿越童年無憂歲月而來,穿過這漫漫紅塵生死離別,穿過這莽莽風煙錯過迷失,穿過這朱家天下兩軍壁壘,穿過這八載光陰兩小無猜。
卻再穿不回往昔種種,那些清醇如歌的日子,相對微笑心無掛礙的少年,還有那些被我們愛的,愛著我們的人們,早已在時光與命運的殘忍撥弄下與我們永別,我們最終無可奈何的選擇面對分裂,或者背叛或者殺戮,直至你我之間,裂出永恆的無可彌補的深切鴻溝。
八年後再見,我們隔著生死,隔著戰場,隔著心與心,現實與現實最遠的距離。
我不再是你的懷素妹妹,你也不再是我的允哥哥。
你是允炆。
與我父逐鹿沙場的,
建文皇帝。
[正文:第六十八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三)]
允炆的目光如此憂傷,帶著淡淡的蒼涼與無奈,直直看進了我的心裡,我勉強扯出一抹微笑,緩緩取下了斗笠。
站在原地,看著他向我走來,八年不見,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高頎挺拔,肩寬腰細,雖是普通錦衣平常裝束,卻依然穿出了久居上位君臨天下的高貴與遙遠,每一舉手投足,都在提醒我,他是富有四海的君王,是這片廣袤大地的唯一的主人。
只是他的眉梢眼角,為何總縈繞淡淡疲倦?
我看著他,思潮起伏感慨萬千,卻最終什麼也不能說出口,只能輕輕拜了下去。
他卻衝前一步,急急扶住了我。
盛夏時節,他的手指卻不復記憶裡的溫暖,冰涼如雪,輕輕貼上我掌心肌膚,一點幽幽的涼意便那麼不可抗拒的滲入心底。
然而他的聲音還是溫和的,宛如多年前,每個字都是隻屬於我的春風。
“懷素,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那年相見的同一句話,只是彼時天高雲淡草綠花紅,少年滿心喜悅而少女未知世事多苦,真真無恙。
如今識盡愁滋味,少年孤家寡人,為天下日夜籌謀,少女失去至親,紅塵掙扎事事煎熬,頭頂那片天早已失了顏色,若有浮雲,也是重重陰霾的烏雲。
再說無恙,不過是強顏而已,表象如此光彩,而內心早已千瘡百孔。
我卻只能笑,回他一句:“一切安好。”
允炆盯著我,目光溫和卻執著:“懷素,你初次來京城,想必不知這城郊景色亦頗有意趣,可願與我並轡馳騁一番,領略這江南夏景?”
該來的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