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
目光交匯的那一刻,至平靜,至洶湧。
我突然覺得心境蒼老,恍惚間鬢侵雪霜,這兜兜轉轉的日夜,似早已過了數個輪迴,人生裡諸般酸甜苦辣,悲歡離合,一一嚐遍。
換得如今,相對無言。
此刻的平靜相視,才驚覺,當年的跌宕,激烈,濺血三尺,拔刀相向,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活著,血液湧動著,知冷知熱著,有愛有恨著的,幸福。
如今也許我依舊知道那熱血激起的滋味,卻已久違,久違至懶於想起。
在姑姑葬身之地,遇見她殺身仇人,我竟不想再拔劍相對,姑姑也許會責我不孝吧。
我淡淡的笑著,上前。
即已相逢,便不必轉身逃避,更不必追究是邂逅還是有心。
將他的香燭紙錢挪了挪,放上我的,我道:“她未必想看見你。”
賀蘭悠默然,良久答:“我只做我覺得我應做的。”
我側頭瞄了瞄,見山凹露出的泥石看來頗為奇異,竟不似造化生成,倒象是後天人力所挖導致,不由咦了一聲。
他亦側首,口氣清淡:“抱歉,沒挖出來。”
我怔一怔,這才明白他竟是動用大量人力,硬生生挖出這山凹,意圖挖出姑姑屍體。
怎麼可能!
那夜山勢傾頹。猶如天柱將傾,那般徹底的崩塌,姑姑的屍身,定早已粉碎,和山石化為一體,窮盡三生三世,也不可能挖出。
賀蘭悠身歷其境,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他竟然當真會去做這樣的“蠢事”!
他見我眼光,已知我意思,微微猶豫,只道:“我記得那日你將她頭顱擱於石上,其間有石縫,也許。。。。。。”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那日山體初震時刻,頭顱滾入石縫,卡在石縫間,那麼不會再為外力所損,保全下來是有可能的。
只是這可能何等渺茫,為了這渺茫至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奇蹟,他派人挖了多久?
山石間土質新鮮,微帶溼潤,而最近沒有下雨。
我的心裡,微微酸澀,良久道:“不必了。”
艱難的道:“也不全是--你的錯。”
他不答,只看著那一方山崖,良久道:“我並不覺得我對她有錯。”
我微微苦笑,好,好賀蘭氏風格,我倒忘記了,武林君王溫柔形容下霸氣無雙,向來不憚於輕易決人生死,向來視人命如草芥。
“我只是,知道你的遺憾而已。。。。。。”他後一句低如呢喃。
我默然,上前,焚香默禱。
姑姑,諒我。
你曾教導過我,做人貴乎恩怨分明,他虧負過我,但亦再三有恩於我,我終是無法以殺手相待,所以,我只能以那般的方式,為你報仇。
你可諒我?
青煙徐徐,飄拂搖動于山林間,猶如薄紗輕幕,又似晃動水晶簾,那一方淡乳色的視野裡,艾綠姑姑身姿冉冉,微笑慈憫,一顧溫柔。
痴兒,不過虛幻,何須自苦?
我亦微笑。
閉目,喃喃低誦。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只世界七寶,持用佈施。”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薩心者,持於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 ”
“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 ”
“何以故?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注:“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出自《詩經國風》,原文為“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其意為:我姑且喝酒作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