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視步不停息,一口氣奔來,直到站在那高聳連綿,與塔殿連為一體的玉石門樓前,仰望到那筆法雄渾的“東關清真寺”數個大字,洶湧澎湃的心緒在斯時突然沉靜,仿如遊子近鄉情怯,一時竟至痴然,久久不能言語。
半晌後,我勉強一笑,用仰頭的姿勢,消融了眼眶裡的淚水,悄悄轉頭向沐昕看去,他神情安靜,然而目色微紅,微皺的眉間難掩悽傷,長風翻動他白色衣袂,袍袖飛卷裡,他看來頎長單薄,我突然心疼起他與我一般的憂傷。
良久,沐昕對著那匾額,緩緩躬下身去。
我心一酸,勉強止住的淚水又將決堤,趕緊轉了頭,也深深一禮。
這匾額,是舅舅親筆,這寺廟,是舅舅應西寧府回民懇請,聯合西寧土司治正國,上書洪武皇帝所興建。
西寧,是舅舅最初的封地之所,“西平侯”封號由來於此,洪武十二年,舅舅因開國有功受封,於西寧一地駐守,守鎮甘青兩地,舅舅向來重視民生民意,他駐守期間,對回民多有照拂,東關清真寺,便是舅舅愛民的鐵證。
現今這座大寺已經是西北最出名的清真寺之一,甚至以其經學出眾,建築廣闊,規模宏大馳譽國內,每逢禮拜、三大宗教節日,數以萬計的回民彙集在此舉行隆重的聚禮活動,這座應民所請建造的巍峨名寺,其熠熠生輝的匾額正如舅舅彪炳功勳與無窮德惠一般,註定要流芳史冊,輝耀千古。
……
這日正是禮拜日,無數的回民潮水般湧入廟內,我和沐昕對望一眼,都不想與這記載了親人過往的寺廟擦肩而過,也相跟了進了寺。
在富有民族色彩的禮拜堂內,我們與回民們一般虔誠的俯伏在地,我的掌心緊緊貼著彩繪的地磚,感覺到那冰冷的溫度,想著許多年前,舅舅的官靴,是否也曾踏過這一方彩磚?
想起舅舅英年早逝,心中一慟,眼淚無聲落下,在青蘭紅三色鑲邊的彩磚上,緩緩洇成一片雲暈。回思良久,緩緩抬起身,無意一抬頭,突然覺得,側前方一個背影,看來竟有幾分眼熟。
那應該是個年輕人的背影,即使跪著,身姿依然看得出挺拔頎長,我盯著他身上的普通回民衣飾,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頭,又將見過的人思索一遍,只覺得模糊,也想不出究竟。
心裡暗暗安慰自己,背影眼熟說明不了什麼,也許……只是相象而已。
聽了一會教義,我掛心客棧裡的近邪和方崎,便和沐昕先退了出來,自寬闊的大殿走出,行不了幾步,沐昕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我也有所察覺,皺了皺眉,悄聲道:“……會不會是因為我們行止奇異才會被……?”
沐昕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象,輕功不錯,剛才我們都太激動了,也不知道他跟了多久。”
我冷笑一聲:“任他是誰,管叫他有去無回。”
忽然想起了留在客棧裡的近邪和方崎,頓時心中一驚:“糟了!我們太激動了,只記得紀念舅舅,把傷病的人和女子留了下來,這裡雖然離崑崙還遠,可萬一……”
越想越擔心,急急一拉沐昕,也不顧驚世駭俗,直接施展了輕功奔回客棧。
上房靜悄悄的,門戶緊掩,我急促的步伐也未曾驚動任何人開門探看,這般情狀更令我心驚,我衝到方崎房間門口,“砰”的一腳踢開了門。
房內無人。
我心一緊,不及多想,立即轉身向外撲去,卻與端著托盤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砰的一聲,散發著藥香的瓷盞碎了一地。
然而那人行動間隱隱的自然清爽香氣卻令我心裡一鬆,欣喜抬頭:“方崎,你沒事啊。”
被我冒失撞到的女子雖然一臉奇異神色,依然不掩容色裡明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