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氣味,燻得我昏昏欲睡,我也就真的睡了,睡到一半覺得熱氣從肺腑間升起,在體內奔騰呼嘯,滌盪翻卷,與藥澡的氤氳藥氣相呼應,內外交融好不舒服。
正對澡桶有一面鏡子,我看見自己近日來一直如鬼的面色居然微微泛出了點紅。
老頭次日來看我很有些驚訝,仔細替我把了脈,然後,暴跳如雷。
指天戳地罵了半個時辰。
我聽了半天也沒發現他罵的是誰,大意就是那死丫頭太護犢,明知道自己毒入肺腑清除不盡藥已沒用就該給老子留著,居然全給這小丫頭吃了,平白給她長了幾十年功力,害的老子自己不夠用,老子的藥是隨便當糖豆兒吃的嗎?太太太可惜了云云。
雖說是罵,聽他語氣,倒是心疼多於責怪的。
那天夜裡我泡澡時再次感受到那股越來越精強的力量,升騰在我身體的每一處,我聽見骨骼吱吱生長的聲音,在這午夜的靜謐裡宛如青筍拔節,我想起那個常常給我吃補藥騙我說那是新口味糖豆的女子,眼淚終於悄悄落下,溶解在滾熱而蘊含藥香的水裡。
我的毒傷終於好了,老頭開始勉為其難的令近邪教我武功,他說我吃了那麼多藥不練武功就白白浪費了,說的時候唉聲嘆氣磨牙不已。
我對此嗤之以鼻,他不想教我還不想學呢,學武功有什麼好的?聰明人就應該以智計勝天下,靠武力打打殺殺,不算真英雄。
有時間,我更愛在山莊閒溜達,山莊是個好地方兒,建築大氣疏朗,花木四季茂盛,雖處僻遠之地,然而紅杏白楊,爛漫清爽,各擅勝場,一應用具房舍並不華麗講究,卻自有莊嚴氣度,令人見之忘俗。
我很快熟悉了山莊一草一木,常常在院中大青石臺上發呆時,在屋後老松下揀松子時,在清溪流泉邊洗各色野果時,會想起娘,她是否也曾這般發過呆,揀過鬆子,洗過野果?
這樣一想就會想很久,直到白雲在天上悠悠的過了,找個地兒塗脂抹粉,再回來充作彩霞,把朝陽換了夕陽,才會被那隻冷冰冰的師父拎著耳朵揪回屋。
我很痛苦,近邪真的不算個好老師,他會在我偷懶時毫不留情的揍淑女的屁股,並且拒絕提供金創藥。
我只好半夜偷偷溜進老頭的書房偷藥,發現有什麼好吃的新口味糖豆或者比較看得上眼的武功秘笈,就順手牽羊。
老頭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他是我外公。
不過老頭在我剛來的時候就嚴厲的告誡我,人前不許喊他外公,至於原因,他說等我長大自然會知道。
於是我在甘陝邊界子午嶺深處的俱無山莊裡漸漸長大,陪伴著外公,和他的護衛弟子近邪,遠真,棄善,揚惡,有名的沒名的跟隨者們,以及楊姑姑流霞寒碧。
流霞沒死,我看見她的時候以為自己見了鬼,然後欣喜若狂的問她娘最近好不好。
結果她眼淚汪汪的告訴我,她沒死,她只是那天見夫人掙扎得太慘烈,驚慌之下撞到了院子裡的牆壁,昏了過去。
至於昏迷的流霞為什麼會那樣進入我的夢中,使我趕去見娘最後一面,無答可解。
我只能說,冥冥之中天意始終在俯視,看我們在做些什麼,必要的時候動動手,撥弄一下某個人的命盤。
雖然少了那個最重要的人,然而我終究還是不可抗拒的成長,漸漸重新學會了開心,微笑,奸詐,戲弄,以及外公擅長的很多東西。
俱無山莊裡,經常會有人陰險的聚在一起長吁短嘆,控訴某人的無恥狡猾卑鄙狠毒。
再在某人微笑出現時飛速作鳥獸散。
當我終於可以象近邪一樣躺在山莊最高一棵樹的樹頂,對著朝陽和夕陽打招呼的時候,我想我人生裡最幸福和最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