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用道具就是冰塊,有氣質點來說,利用的就是物理學毫不稀罕的常溫之下水的三態變化現象,小學生都知道,沒神秘可言。
所以,推理王國中大名鼎鼎的基甸·菲爾博士在一場著名的演講中如此宣稱:“所謂密室,本質上是一種幻象。”——之於什麼而言是幻象?之於我們視覺為主的感官而言足幻象。 “眼見為憑”,To See is To Believe,這不分中西大概是人類流行最久、最戒除不掉的偏見,表面上信而有徵的偏見從來就是欺騙的溫床,定書人詭計的培養皿,密室殺人的詭計佈置者只是其中最優雅、最無害人之心的一種,真正可怕的我們得到現實世界的政治圈裡、商場裡去找。歸化英式推理的美國人好,大名鼎鼎的基甸·菲爾博士何許人也?老實說,他也是個“幻象”——這是推理世界的一名神探,無父無母,而由了不起的推理小說大師約翰·狄克森·卡爾所憑空創造出來。菲爾博士在推理世界神探的萬神殿中,絕對擁有著一個不見古人亦不見來者的第一名頭銜,那就是沒有任一名神采比他破過更多的密室謀殺案,這於是為他的書寫者卡爾掙得了“密室之王”的封號。
基本上,密室殺人是英式古典推理的典型詭計,但約翰·狄克森·卡爾原來卻是個美國人,生於一九O六年,活到一九七七年,簡單把他的生年如此攤開來看,對英美推理歷史有基本概念的人就曉得了,卡爾稍晚於S·S·範達因,大致和艾勒裡·昆恩同期,也就是說,卡爾書寫的年代正正好就是達許·漢密特和雷蒙·錢德勒聯手進行“美國革命”、讓美國推理轉向悍厲罪惡大街的風起雲湧時日,但冷硬派的這場本土性革命原本是西岸的,從語言、犯罪形式、角色人物到社會背景,以舊金山和洛杉磯為書寫土壤,暫時和有著濃郁深厚歐洲思維傳統和生活形態的東岸新英格蘭地帶氣息並不相投合,更嚴重的是,對東岸高傲的知識階層而言,冷硬派這種滿口髒話、動不動就拔槍相向的野蠻遊戲,只適合落後地帶的粗魯不文之人,哪裡足有教養的聰明飽學之士所當為。所以說太陽遠還是長安遠?東岸知識階層的答案無需猶豫,那當然是只隔小小大西洋一水的英國式古典推理比較近。
卡爾足東岸賓州人,索性還歸化為英國籍。
其實,與其說卡爾歸化為英國人,倒不如直接講他歸化為英式推理王國的忠誠公民還準確些,他是把一生志業賦子了一次實地的朝聖之旅——國族既不是人分類分割的唯一判準,更不見得是人身分自覺的排行首位選項。渾然多面的整體世界,有各種觀看的位置,有各種理解和逼近的方式,每一種位置和方式都讓世界呈現了不同的分割分類樣態,由此繪製成不同的世界地圖。卡爾擁有的那張地圖,根據的是他熱愛的推理小說書寫傳統。
得其所哉成為英國推理小說家的卡爾,若我們再把他一九O六—一九七七的生年重新放入較源遠流長的英式古典推理時間表中,那我們知道他趕上了以長篇為主的第二黃金期高峰,並第一線參與了古典推理由極盛轉入衰弱的歲月,在如此起伏跌宕的英倫空氣之中,卡爾聰明且深情款款的給自己找到了兩個看似背反的有趣書寫位置,宛如兩根大梁般的撐起了他獨特無倫的推理大師地位。
就純粹的推理小說書寫而言,卡爾像蜜蜂或貓熊一類的單食性動物——在詭計千奇百怪如繁花盛開的古典推理書寫中,卡爾頑強的幾乎只取一瓢而飲,那就是“密室殺人”。卡爾一生寫成了七、八十部推理小說,幾乎每一部都包藏了一個以上的密室殺人詭計,如此專情,讓他以一個如此後來者的不利身位,成功佔領了密室殺人這業已開發達半世紀的詭計,讓他成為密室殺人的同義辭。
然而,這位寫小說時埋首於密室不抬頭的小說家,卻同時是推理世界中博聞強記、對推理大河傳統如數家珍的史家人物。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