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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沉默期間,父親那邊廣播電臺的背景音樂聽起來更加清晰——那是一支很老的曲子,齊誩以前經常聽到。熟悉的音符一個個淌入耳朵,就彷彿有人把記憶的碎片一片片嵌進腦海,恍惚想起了自己還住在那個家裡時,每天早晨起床後的光景。
那時候姐姐齊囍剛剛畢業,在老家工作,一早幫忙母親煮雞蛋、濾豆漿,他則是一邊自己穿校服一邊把弟弟齊喆從床上攆下來,趕著吃完早飯一起搭公車去高中。父親通常會坐在客廳那張藤編的老式搖椅上,一晃一晃跟著曲子用手指敲打椅柄。
他甚至還記得搖椅擺放的位置,朝著什麼方向,以及前後擺動起來那種“吱呀吱呀”的響聲。
嘴唇微微張了一下,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會想起您。”
“昌帝”那場比賽途中也是。
下意識把過去的回憶翻上來,模仿記憶中父親發酒瘋的舉止。表演越是生動形象,越能證明自己對父親的印象還深深存在於心底的某隻抽屜裡。而這些日子以來,這隻抽屜開啟的次數似乎愈來愈多了。
“可能在外面久了,即使回不去,也還是會想想。”
父親也好,家也好。
說完之後,齊誩低下頭默默回顧一下剛才的語氣,希望聲音沒有抖,希望口氣與平日相差不大。但是周圍的冷空氣太強,究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電話的另一端似乎打算緘默到底,一句話也不回。
片刻後,齊誩主動把話題岔開,讓雙方都不至於沒有臺階下:“其實今天打電話來,是因為我待會兒有個採訪,所以提前練習一下。”
“練習?都當了六年的記者了,還這麼沒出息。”原來父親還記得自己出來工作了多少年。
“因為採訪的物件是一位母親,”齊誩頓了頓,並不確定自己繼續往下說是否明智,可是主意已定。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這位母親她……當年拋棄了自己的兒子,我今天是要代替她兒子去問她幾個問題。”
沒等到對方的任何回應,齊誩自己暫停了一下,而後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想,如果我可以做到從容面對拋棄了自己的父母,那麼我一定也可以從容地面對她——如果,我能知道我父母怎麼想,大概也能知道她怎麼想。”
話筒那邊傳來微微急促的呼吸聲,顯然是勃然大怒的前奏。
齊誩暗暗捏緊了手機。
心臟像被抽了一鞭子,撞得胸膛裡面咚咚直響,那種巨大的衝擊力正在催促他放棄——但,父子之間已經有許多年沒有把對話進行到這份上,所以他必須逼著自己堅持下去,不要去點螢幕上那個掛線符號。
稀奇的是,對方居然也遲遲沒有結束通話。
彷彿這是一場看看誰比誰更能忍耐的較量,氣氛劍拔弩張,情緒一觸即發。
“爸,”齊誩叫出這個已經變得陌生的稱呼,一個個出口的字都帶著硬度,“您認為,為人父母的……為什麼可以做到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讓他們在外面回不了家,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過?”
“那肯定是因為她兒子做了什麼錯事。”父親回答的時候,粗重的喘氣聲一下又一下撲上話筒,響亮無比。
“不,”齊誩凌厲地開口打斷,“她兒子並沒有做錯什麼——從來都沒有。”
兩個人一時間陷入僵持。
半晌,對方冷冷道:“也許因為她兒子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過錯事。”
齊誩聞言,悽然笑了笑,在牆下原地走了幾步,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按捺住膨脹的情緒,微微顫聲反問一句:“……選擇不了自己的身世,選擇不了一些天生註定的東西,原來就是做錯事?”
通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