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就只剩下沙化了。在十年九旱少雨枯水的草原,失去了植被,無法保護地下溼氣水分,荒漠化後變成寸草不長的死漠,這是必然結局。草原只是“草”的原,並非“農”的原,大自然亙古形成草原,定有它的不可違背的法則,自然的法則,以愚昧而狂妄的“人定勝天”囈語,想征服和改變自然法則,那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萬千知青用青春和熱血澆出了這一片片死漠,這是當初誰也沒想到的事情。從西邊的巴盟、阿拉善到這邊的錫盟、昭盟、伊盟,以及呼倫貝爾盟,處處留有這種被遺棄的沙化地帶,而由沙化地帶捲起的沙塵暴,源源不斷地往北京,往內地輸送著萬千噸的黃沙黑塵,懲戒著總不長記性的人們。
爸爸發現,這片遺棄的沙地上的某些角落還長著一種植物,那就是鹼兒蒿,也稱黑蒿子。這黑蒿子牲口不吃,一點兒用處沒有,它還蔓延極快,一片片地生長,它一長,別的植物都無法生長,都被它侵滅,一眼望去,滿目都是一片片的鹼兒蒿覆蓋著沙化地,黑壓壓的,令人生畏。只有沙化和鹼化的草地才長這種毫無用處的黑蒿子,象徵著死亡,象徵著永遠的死亡。有人形象地比喻過,開墾後的草地就如失去貞操的處女,一旦失貞永遠不會再變成處女了。那黑蒿就是草原流出的初血,只是黑色的。
再過些歲月,沙化地連黑蒿子也長不出了,惟剩下茫茫無際的大沙漠,連著天連著地,消逝了所有生命的痕跡。
爸爸感嘆著人類的愚昧所創造的這片沙原,接著繼續頑強地穿越這片死亡地帶,向西北挺進。
二
母狼好多天不出去覓食了。
大漠外邊的世界在鬧饑荒。大饑荒。
將近一年的時間,老天沒下一滴雨,河水斷流,深井榦裂。別說莊稼不長,連原先茂盛的胡楊樹都一棵棵枯死,天上的鳥雀都飛著飛著便一頭紮下來渴死,那血也是乾的。惶恐的人們一批批逃難遷徙,走不動的老人和孩子跟走不動的老弱牲畜一起,倒斃在荒野上幹河灘上,不說哀鴻遍野,餓殍滿地也差不多了。
越是沙漠化越容易乾旱,饑荒鬧得越兇。
開始時,母狼每次出大漠拖來一具具乾屍,有牛羊,有雞狗,後來它懶得弄了。由於缺水,大漠古城和大漠外邊的所有出水的地方都龜裂了,焦渴的它和狼孩胸肺裡都燃著火團,乾屍啃得越多,焦渴得越厲害,他們再也不敢碰乾屍了。
母狼天天沖天上那輪火紅的太陽哀鳴。
它幾次想攜領狼孩走出大漠,尾隨人類大遷徙。可它知道方圓幾百裡都是這樣乾透燃燒的大地,它自己或許還能挺過去,可日益虛弱的狼孩有可能還未走出大漠就倒斃。
他們只好龜縮在洞穴深處,那裡至少還算陰涼。
母狼和狼孩緊緊依偎一起,奄奄一息地等待和企盼著天上電閃雷鳴暴雨驟下。當然是空等。冥冥中,出於生命的本能,母狼一躍而起,它發現洞穴內角有東西在蠕動。
母狼撲過去,頃刻間嘴上叼起一物,那是一條小黑蛇。腦袋早被老練的母狼咬斷,一尺多長的身體還在它嘴下動彈著。母狼把蛇丟給狼孩。恍惚中,狼孩終於飲到蛇血,吃到溼潤的蛇肉,它又有了活氣兒。
母狼在那鑽出小蛇的洞角尋覓嗅聞起來。
那裡有個小蛇洞,斜著通向地下深處。母狼在那裡嗅了半天,然後趴臥在小蛇洞旁等候。它要守洞待蛇。既然有小蛇崽,肯定還有大蛇在裡邊。它耐心地等候著。
可是那蛇洞裡靜悄悄,再沒有其他的蛇鑽出來。
母狼不甘心,它相信自己的嗅覺,從那小蛇洞裡依然還傳遞著生血氣息。它知道,蛇洞中還有活的生命體存在。
於是,母狼開始用前爪子扒挖那蛇洞。
沙質土層被它挖開一大片,又往下挖進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