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酒杯,目光落在了親仁坊的方向,“能看見鬼神的那雙眼睛,本是我給他的,在那之後,我一直有些猶豫該不該因為一時其意,便讓一個無辜的凡世之人過上這樣的日子。可是現在看來,倒也不算錯事。”
他不過是想來看看得到那雙眼睛的衛瑕過得如何了,也算是,送對方一程。
一想到這個,引商的眸光又黯淡了許多。
而剛從小樓裡走出來的華鳶見到這一幕之後,不由挑了挑眉,不悅道,“不會說話便別說了。”
管梨沒說話,只是跟著皺了皺眉,像是在好奇對方怎麼能厚著臉皮拿這句話指責別人。
春寒料峭,尋常人在外面站上一陣子便覺得冷得受不住,可是院內這兩個男人卻無需在意這寒風,自顧自的坐在榻邊說起了話。
引商心事重重,又不願回到屋子裡獨處,便與蘇雅坐在門邊看那兩人喝酒。
這酒是管梨帶來的,與凡世的自然不同,酒罈底下還粘著幾片梨花的花瓣,像是在住處時便粘在上面的。
正巧院子左邊的院牆有些不結實了,管梨向那處瞥了一眼,便自壇底拈起那片花瓣,輕輕擲出。
梨花勝雪三分白,那花瓣飄出之後便忽然化作千百瓣牢牢裹住了院牆,如同下了一場大雪,白茫茫的一片。而待到散開之時,院牆已經生生被磨成了一縷青煙隨風飄走了,只剩下那一堆散落在地的花瓣旋空而起,堆砌成院牆模樣,最後化作青磚佇立在此。
引商看得目瞪口呆,連嘴都有些合不上了。華鳶卻極為不屑,“花架子。”
花架子,不就是中看不中用嗎。
管梨執杯的動作一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愁緒來得太快,甚至來不及掩飾臉上的悵惘神情,不過很快就笑了,“多少年前,也有人這樣說過我,可惜那時我確實與他相差甚遠。而現在,你當真要這樣說?”
最後一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挑釁之意已經顯而易見。
華鳶心裡正不痛快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衝著對方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忽然站起身踢翻了面前軟榻。
看著這兩人一言不合便要動起手來,引商看了一眼身邊的蘇雅,眼中隱有擔憂。
蘇雅卻不以為然,“他們本就沒什麼好的交情,之前也不是沒有交過手,多年未見了,不過是尋個藉口出出氣。”
引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倒也不覺得意外。她看得出院裡那兩人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也難為能容忍對方那麼久。如今喝多了酒,說是出口氣,不如說是想拿本事壓一壓對方。
不過眼看著院中那兩個年輕男子相對而站,明明想拼個你死我活,唇邊卻都掛著一抹笑意,這一場比試倒像是凡間的俠士劍客們,他鄉遇同道,興致到了,便痛快一戰,算是一件樂事。
相伴多年,引商其實很少見華鳶與人奮力相博,因為還沒有遇見那樣的對手。可是如今卻不同了,這兩人顯然旗鼓相當,她看得幾乎失了神,半天才想起來問道,“你知道他們誰更厲害一些嗎?”
被問到的蘇雅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其實那位管梨神君,自三千年前至今,三界未有敵手。”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委婉。
明明已經說了這兩人曾交手數次,卻又說管梨未有敵手,不就等同於在說華鳶從未勝過。以前不行,現在也不行。
引商抱膝坐在門檻邊,怔怔地望著院內那兩道身影,不知想了多久,忽然扯過蘇雅的手,在他的掌心默默寫下一句話。
隨著她的動作漸漸明白她的意思的蘇雅不由瞪大了眼睛,可在想要去喚院內的華鳶時卻又被引商捂住了嘴。
她對著他搖搖頭,然後指了指上空。
一切都由老天來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