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兩排燈籠。不是村中常見的那種圓形燈籠,而是長的,紅的,上面有字。白字,寫著一個“囍”字。
抬轎的是四個黑衣人,看不清衣服的款式也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看清衣服上的字。
苗漢比劃著。
在轎伕的胸前,貼著一塊兒扎眼的,白色,圓形的布,布上用紅色的筆墨寫著一個“奠”字。苗漢從未見過這般古怪的場景,從未見過這般古怪的打扮。
理智告訴他,要逃。身子卻像被釘住了一般,移動不了分毫。
轎子越來越近,近到他能看見吹拂的轎簾,聽見轎伕們發出的桀桀的笑聲,以及聞見他們身上那種死人和香燭,紙屑交融的味道。
苗漢的額頭上滲出冷汗。
苗漢的父親是因為他的失誤才死的。
在他八歲那年,父親得了很嚴重的風寒,臥床不起。母親急著出去幹活兒,讓他把父親的藥端過去。他忙著逗院裡的小雞玩兒,直到聽見父親罵他,才不情不願地將藥端了進去。
喝過中藥的都知道,中藥越涼味越苦。
父親患病脾氣不好,讓他拿點兒蔗糖來。
蔗糖是個稀罕玩意兒,就連他們村最富裕的村長都沒吃過。這是母親幹活兒的那家夫人給的。蔗糖掉在地上,髒了,夫人覺得不能入口,母親不嫌棄,夫人就給了母親。
蔗糖裡摻了土,母親用細籮將那些土篩掉,把蔗糖包在紙包裡,放在灶房的窗臺上。
他惦記著玩兒,又被父親罵了幾句,心裡有氣,沒細看把母親買來藥耗子的砒霜當成蔗糖倒進了父親的藥裡。
父親死了,口吐白沫,他嚇得六神無主,將父親嘴邊的白沫擦了,藥碗打碎後埋起來。怕被母親發現,把蔗糖連同砒霜的藥包一塊兒燒了。
母親回來後,他戰戰兢兢,告訴母親父親不動了。
母親以為父親昏厥過去,直到觸控到他冰冷的屍體,聞見他嘴裡砒霜的味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母親既沒有問他,也沒有責備他,他覺得母親知道了真相。
刻意讓父親的屍體停留了一夜,第二日才慌慌張張地通知親戚和鄰居,
父親是病死的,村裡頭沒人懷疑母親的話,因為母親的待父親極好,因為父親的確得了嚴重的風寒。風寒要人命,在村裡不算什麼稀罕事兒。多的是窮苦人家因為買不起藥,活活病死的。
停屍三日,孝子守靈,前兩日都好好的,到了父親下葬的前一天,他被發現跟父親的屍體躺在一塊兒。醒來後,鼻子裡聞見的全都是那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