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醫聽不到陸知鳶內心的蛐蛐，見她捏臉，還以為她是假裝堅強，焦慮自己的病情。十五歲的小姑娘，就算頂著一個太子妃的名頭，也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
生病，遇襲，受傷，命不久矣，擱誰誰不怕。可他只是個太醫，不能僭越。
思慮良久，鼓起勇氣，輕聲道：“依臣之見，娘娘不應瞞著殿下，若是真沒辦法，便該好好珍惜這餘下不多的時間。臣便是未能悟透這其中道理，讓臣與臣的未婚妻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李二小姐的事並非太醫之過，即便沒有瑞國公，太醫與她也並非良配。”陸知鳶開解道：“她若愛你，即便被人搶擄而去，也不會因恨生愛，更不會心甘情願地為其赴死。瑞國公惡行滔天，確非好人，但李二小姐喜歡他，愛上他是不爭的事實。反之，若她不愛你，即便嫁給你，也是同床異夢。對於李二小姐，很難說哪種選擇才是幸福。”
“佳人已逝，何必庸人自擾，對也好，錯也好，都已是不可挽回的過去之事。”陸知鳶自藥箱中取出一本醫書：“此乃《針經》，是我師傅留給我的。今日轉贈太醫，望太醫用它救治更多人。”
安太醫微怔，“如此珍貴之物，娘娘怎可隨意贈與？”
“不是隨意，是想了又想才決定的。”陸知鳶微笑：“這書留在我手裡等同於死物，待我離去，不是被人隨意擱置，就是放在我的棺材裡充當我的陪葬品。地下潮溼，用不了幾日就會成為廢紙。把它交給太醫，可以一傳十，十傳百。一人會針，可救十人，百人，百人會針，又能救多少人？我這也算是為自個兒積德，希望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
“會的，娘娘如此心善，一定福澤無邊。”車廂狹小，安太醫仍是鄭重地行了個禮：“臣代天下百姓謝娘娘！”
身為大夫，自問看慣了這世上的生死，然像娘娘活得這般通透的，他還是頭一次遇見。連他的祖父臨去前都有不捨，都在埋怨上蒼為何不能多給他一些時間。
唯有娘娘，所思所想，為黎民，為百姓，為北涼。
風過，將馬車四角懸掛的銅鈴吹得叮叮作響，陸知鳶掀起窗簾朝外看了看。身著便衣的護衛們已經將行李搬得差不多了。怕影響看診，陸昀，流螢還有崔太醫分別守在馬車的三個方向，且離馬車有兩米左右。他們背對馬車，從緊繃著的肩部線條來看，各個都很緊張。
“安太醫說的我會仔細考量，在我未想清楚之前，還請太醫為我保密。”
“娘娘放心，臣說到做到。”安太醫拱手，攥緊醫書從馬車裡退了出去。
崔太醫果如陸知鳶所說未能從她的脈搏裡診斷出異狀來，只當她是舊疾復發，與安太醫商量藥方去了。馬車啟程前，太子與左一回來了，太子手裡還拿著韓廷命人送來的信。
信中寫道他抓了兩個人，從他們口中探知了與軍糧有關的線索。
與以往征戰不同，由於戰事突然，軍糧是從各個地方籌措的，且是距離戰場最近的幾個地方。兗州和甘州都是戰事頻發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很難。
簡單來說，春種不一定能趕上秋收，而秋收未必能將糧食收到糧倉裡。以天河縣為例，最多時，一個月發生了十七場戰事，平均每兩天一次。
當然，這裡的戰事不是謝老將軍的那種，指揮著幾千，幾萬甚至十幾萬人馬與對方廝殺，而是小規模的混戰。敵人常分成小隊，三五成群，四五一隊，見人就殺，見屋就搶。縣裡每天都在死人，惹得人心惶惶。天河縣的多個鄉鎮曾一度淪落為鬼鄉鬼鎮。十里八村，不見人煙，只見墳包與白骨。
地裡要嘛沒莊稼，要嘛被野草吞噬。
軍糧案中被牽扯到的那位馬縣令就是在那個時候到的天河縣。
與馬縣令一同前往天河縣的還有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