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骨頭重而粗,女子的骨頭輕而細,胖人的骨頭,表面比較光滑,而瘦子的骨頭表面比較粗糙。”曹伯又在旁邊說著,既像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
我輕聲嗯了一下,接著繼續摸頭骨。
牙齒很整齊,顴骨高聳,接著是鼻樑骨,在兩目中間。上部為“鼻樑”,又名“山根”。梁下稱“鼻柱”,是兩鼻孔的分界骨。鼻之末端,名為“準頭”。這人鼻骨高而窄,而且中間一段還有裂痕,似乎被打斷過,歪在一邊。額骨平整。最後我摸到顛頂骨,位置在頭部最高處。前面部分稱為“囟骨”,小兒初生未合攏時叫“囟門”,中間叫“頂心”。頂心左右有稜處稱為“山角骨”,俗名“頭角骨”。
可是我卻感覺到很大一塊凹陷,圓形的,似乎是鐵錘一類鈍器砸出來的。
“曹伯,這人是被砸死的。”我轉過頭對著他的方向說。
“是的,是我砸死的。”他的話依舊沉穩如秤砣,可我的心卻像秤桿,歪斜得不成樣子。
“為……為什麼啊?”我開始口吃了。
“他是我師傅,是我親手砸死他的。”曹伯彷彿在談論別人一般。這個時候我全身癱軟在地上,忽然想起了父親似乎曾提及曹伯的師傅是一個歪鼻子——曾經被掉下來的木頭砸斷的。
“我師傅說,他活著沒意思,他幫人摸了一輩子的骨頭,有好有壞,有貴有賤,可自己的骨頭他始終摸不透,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於是他告訴我,收了我,就當是有了兒子送終了,還交代我不要把屍體入葬,這年頭完整的骨架,很難搞。”曹伯說。
“四娃子,我本來也想收你做徒弟,可你爸爸不同意,說你們紀家的後人不能學。我摸了你的骨,知道你是好命,是要幹大事的,可我捨不得你啊,唉。”曹伯嘆了口氣。
“曹伯你不是說學這個要天瞎麼?”我打著顫音說道。
“有什麼關係,現在刺瞎你還不一樣。”他說著,忽然一陣響動,似乎站了起來。
在這黑暗的屋子裡,我這個本來視力正常的人成了瞎子,而他卻對這裡瞭如指掌,所以很快我就被他抓住了。
“四娃子,不用怕,很快的,曹伯會教你很多東西,你不是最喜歡相骨麼?”曹伯的手忽然變得有力起來,像老鷹的爪子一樣緊緊箍在我手腕上,而另外一隻手摸到我的臉上,漸漸向眼睛摸去。
我幾乎喊不出聲來,下意識地用手朝前面揮去。
我觸到了他的臉,但很快就觸電一樣收了回來。
因為我感覺自己碰到的不是血肉,而是裸露在外面的堅硬骨骼。
“你,知道了?我知道自己骨相不好,我常告訴你們這是命,但我偏偏不信,不就是骨頭麼,我可以自己改,改了骨頭,不就改了命麼?”他忽然發瘋似的高聲大笑起來,手也鬆開了。
我趁機跳了起來,朝前面撞去,很幸運,那恰巧是門的位置,我跑出了黑屋。
落在地上的我沒命地往前跑,可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曹伯站在門口,外面明媚而刺眼的陽光照在他的臉頰上。
沒有血肉的臉頰,整齊地被削去了臉頰和磨平了顴骨的半邊臉。綁著繃帶,而且血跡斑斑。
他又笑了,依舊如同憑空多出來的一張嘴巴似的。
“四娃子,想通了再來找我,我會等你。”他閃身又將身體埋進了那黑屋子。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漫無目的地跑著,最後直到腿抽筋才一下子趴倒在地上。
回家已經是傍晚了,父親和奶奶把我痛罵一頓,而我卻不敢說話,倒是父親看了出來。當我把所有事情告訴他後,他只是嘆了口氣,並未顯出太多的驚訝。
第二天,我離開了老家,臨走時父親只對我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