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沅轉臉看過去,他是才從御書房出來的,身穿龍袍,頭上則是通天冕冠,那冕冠上有十二旒垂下,白玉珠掩映在他幽黑的眸子前,襯得那俊雅如玉的面容越發尊貴。
剛才那侍衛和太監的戰戰兢兢,其實她都看在眼裡了。
這樣的他,在別人眼中想必是天威難測的吧?
顧錦沅想起這個,抿唇笑了,扭頭看過去別處,紅色的宮牆才剛刷過,顯得各位鮮亮,宮牆的春柳隨風搖曳,而仰頭看過去,春日的天空沒有盡頭。
這皇宮內苑,曾經在她看來是冷冰冰的去除,但是卻因為有他,此時卻處處是春意。
因為有他,這裡就是她的家。
他卻在這個時候,微微俯首下來,冕冠上的旒珠輕輕落在她臉頰上,帶來一絲沁涼的觸感。
「想什麼呢?」他低聲問道,聲音低啞溫和,聽得人心裡熨帖舒服。
「我在想我們的皇兒長什麼樣子。」顧錦沅側身,將身子斜靠在他身上。
他已經給她講過上輩子的那個故事。
雖然她並不懂上輩子那個故事裡的悲歡離合,她也隱隱感覺他應該是藏了一些重要的事沒告訴她,但至少她明白了,那一日她夢裡恍惚中所聽到的那個聲音,就是他們的孩子。
年輕的帝王低頭凝著自己的皇后,看到她剔透白淨的臉頰上扶著一層醉人的紅暈,比那三月桃花更明媚,而自己的旒珠則輕輕滑過了她滑膩的臉頰,一時珠光玉潤,襯著那肌膚更為瑩徹動人。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挑起來那旒珠,故意輕輕滑過她的鼻尖,也順勢撩起她臉頰邊一縷秀髮。
她自然是癢了,抬手去擋,低低地哼了聲。
他心裡微動,忍不住低首,唇印上她的臉頰,待要離開,終究不捨那滑膩溫潤的觸感,又在她唇邊輕輕啄了兩下。
並不太敢碰,她現在懷著身子,怎麼樣也要忍著。
氣息縈繞間,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抱著她的手都在輕顫,臉頰輕觸著她的:「沅沅——」
她自然感覺到了,一時臉上微燙,不過並沒說什麼,只是咬著唇,越發抓緊了他的臂膀。
過了許久,他抱緊了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小心了?」他的聲音低低啞啞。
「是有點……」她總覺得,他晚上好像都睡不著,彷彿就怕一個轉身她就被人偷走一樣。
「我是提著心。」他從後面將她抱住,兩隻胳膊繞過她的腰,手落在她肚子上。
那裡依然是平坦的,但他知道,那裡孕育著他們的皇子。
上輩子,兩個人都是倨傲任性的,都是目無下塵的,都是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過剛則易折,所以兩個人陰差陽錯,終究沒能在一起。
一段倉促到甚至不為人知的情,就了結在誤會和痛恨之中。
如果不是深宮之中響起的那聲啼哭,他會怎麼樣?
他會一直飄蕩在金鑾殿上空,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看新燕築巢,看冬雪漫灑,最後看著年華逝去,看她白鬢成霜,看她和別人相互攙扶的一輩子。
他抱著她,閉上眼睛,手落在她的腹部。
他將下頜抵扣在她柔軟的髮絲間,啞聲道:「幸虧我們還有這輩子。」
顧錦沅聽著這話,一時若有所感,上輩子的許多事,她只是聽他提,並不知道的,哪怕他說了,她也只當聽別人的故事。
但是現在,她竟覺得,隔著眼前那一層朦朧的春綠,她彷彿能觸控到了上輩子那個顧錦沅所思所想。
而就在這時,腹部那裡,隱隱竟彷彿一條小魚兒靈動地掠過水麵般,讓她的心猛地一頓。
他自然感覺到了,低首,喃聲問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