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一大師寬厚一笑,一雙經歷過歲月沉澱的雙目慈祥的看著坐在對面的老友。
趙元最是受不了這老和尚看自己的眼神,總是讓他覺得不管自己長了多少歲,在這老和尚的眼裡,自己還是當年那個衝動好玩、囂張霸道的毛頭小子。
丟掉手裡的黑子,面對即將唾手可得的勝利,趙元忽然沒了興致,連帶著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淒涼和悲傷之中:“再過兩個月就是佛兒十五週年的忌日,在這漫漫紅塵之中,我逃避了二十多年,現在不想逃了。”
行一大師跟著也放下手中的棋子,雙腿盤坐,神色平靜:“王爺還是沒有看開。”
一聽這話,性格火爆的趙元有些不太高興:“本王怎麼沒看開,當年本王選擇離開京城浪跡天涯,你對本王說正是本王看不開所以才選擇逃避離開;如今本王回來了,你又說本王沒看開;嘿你這老和尚,你信不信本王用把火把你這護國寺給燒了,讓你這老禿驢無顏面對佛祖。”
行一大師聽著趙元這帶著氣性的話,只是寬厚的笑著,慈祥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趙元被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臉上:“若是真的看開,不管身在何處,都可以在忌日那天緬懷先皇后,何必要這樣不遠萬里的趕回來;佛曰,來也是空,去也是空,既然都是空,又為何執著。”
趙元真的是快被這老禿驢氣死了,他真是失策,就不該在一回來就上這護國寺來看這老禿驢有沒有圓寂;想他是抱著會見老友的姿態上的山,卻不料這老禿驢又像以前似得,把他當成了毛頭小子說教。
“老禿驢,你懂什麼?啥叫空?你這副將要行將就木的身子才叫空知道嗎?!本王正值盛年,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念自己喜歡唸的人,這哪裡叫空了?”
行一大師又是一笑:“既然王爺如此豁達,那為何至今遲遲不肯娶親,選擇孑然一身?”
趙元噎住,火爆的氣焰壓下去不少:“那個……本王今年都四十好幾了,不好再禍害人家小姑娘不是嘛,其實一個人也挺好,逍遙快活,自由自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再說了,本王是有兒子的,不怕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聽到趙元提到兒子,行一大師臉上的笑容終於隱去:“王爺此次回來,難道準備認子?”
趙元看著行一大師隱隱的擔憂目光,自己也跟著為難起來,其實,理智告訴他不該將這個秘密說出來,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最愛的女人曾經被皇兄奪走,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能叫他一聲爹爹,他就覺得自己當年在辜負佛兒一片深情的同時更是無顏面對自己和佛兒唯一的孩子。
那個孩子,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過的孤單寂寞,他生為父親一直看在眼裡,卻從未站出來給予過他任何幫助;這份心裡的煎熬讓他幾乎度日如年,如果現在能夠補償,他願意肝腦塗地。
“行一,其實你說的沒錯,本王這麼多年從來不曾看開;直到現在,我都在後悔當年為何選擇放手,為何在知道她懷有身孕的那一刻不回頭去找她,或許,我們的行為會引來皇兄震怒,或許,我和她都會死,可是,如果當時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她也不會那般年輕就香消玉殞,也不會讓我在這苦海中掙扎了二十幾年,天天都是止不住對她的思念和愧疚。”
看著眼前這在思念起愛人時亦如當年那個愛的痴情的少年,行一大師長嘆一口氣:“佛家常讓世俗百姓看開一切紅塵,卻不知這滾滾紅塵最是能讓人眯眼;二十年前,是先帝、先皇后和王爺墜入紅塵深淵,如今又輪到了小輩人的身上。”
趙元敏銳地察覺到行一大師話中的意思:“難道是小四和司馬家這個女娃出問題了?”
行一大師唸了句佛號,跟著就閉上了眼睛。
佛曰,不可說,不可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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