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出門前孃的教誨,強自壓抑怒火。
眾人各自歸位,一室之內很快僅聞紙張翻動之聲。
凝神答卷,不多時便書磬,正欲交卷,眼角忽瞥到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隔著疏落竹簾,窗外之人衝我淺淺一笑,清雅盡現。
我滯了一滯。目光凝望之,這慘烈血腥的考場中,我竟想起了疏林中的兩抹白月光。許是眼花了,明明是張半舊不新的竹簾子,怎麼看上去倒成了影影綽綽的珠簾?
我用力晃晃腦袋,定眼再看,哪知入目的不是簾外笑顏,而是直直瞪我的一雙牛目。我立馬轉過頭,裝模作樣地思索一番,方交卷走人。
行至門口,忽覺脖子上涼颼颼的。是天太涼了吧,我拉高衣領……
“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〇六
我慢慢轉過身,一揖:“先生。”
海川君負手道:“你叫子車廿?”
我連忙點點頭,下意識拉了拉衣領。眼角余光中,考室裡頭紙團紛揚,一陣雪花飛舞。
先生對背後情景毫無知覺,只面無表情道:“先在此處候著,為師有事找你。”
我立刻石化了。腦中不斷飄飄蕩蕩的,只有一句話:“聽說是跟男子私通,被逮住了……”
跟男子私通,跟男子私通……
我默默立在門口,陸續交卷陸續出門的同窗見狀私語,我只作不見。
皆因腦海中,陽光被海川君這高大泰山一檔,天地驟暗。我迅速化作一堆沙丘,不斷陷落……
“卞仁,為師知你家境清寒,身無長物,素日讀書囊螢映雪,為人謙恭本分,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海川君站在閱卷室的書案前,目光意味深長。
卞仁是我的字,取生於卞縣,成於仁和之意。據我娘說,卞縣是我爹的故鄉,因鬧了瘟疫,爹在我才兩個月大時就歿了,娘帶我跋涉千里,逃到了豐良縣。
喚人表字,這可是親近之意。又說我乖巧懂事……我生生打了個寒戰。
我腦袋癟癟耷拉著,衣襟暗暗攏了攏:“先生能如此說,學生感激涕零。卞仁自知有所短,方有流言蜚語纏身,今後定當更加謹言慎行,不負先生一番教誨。”
海川君眉頭一顰,目光幽深:“卞仁,你可知道,為師因何事召你前來?”
我渾身抖了抖,顫巍巍道:“先生念學生讀書清苦,此番特意教導之,以示鞭策。學生惶恐,不敢辜負先生厚愛……”
目光從我的鞋尖滑到海川君的鞋尖,鞋尖巋然不動。心情卻從波峰跌到浪谷,又從浪谷攀上波峰,悠悠轉轉,忽冷忽熱。我安慰自己,海川君一把年紀的老學究了,也許,大概,應該不會對我這小毛孩怎樣的……
“哼,鬼話連篇!”海川君突然拍案,力道大的跟拍黃瓜似的,“為師問你,這樣什物你要作何解釋?”
情勢陡轉!目光立刻從他鞋尖抽回,幾個寰轉,砸到案上一團鹹菜——哦,不,廢紙上。
我懵了。
“學生並不認得此物。”
“不認得?”海川君雙眼微眯,瘦骨嶙峋的指頭戳了戳那團什物,“那為何它會從你案上滾下來?”
……從我案上滾下來的???
我瞠目結舌,一時覺得自己的腦子成了寒江獨釣圖,白愣愣的。
可看到他眸子裡迸射的寒光,感受到前頭那股迫人氣勢,當頭棒喝之感油然而生。先前的胡思亂想早一掃而空,我驀然想起,自己的確見到過這廝。
“看你這副模樣,似是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就在學生答題答到一半時,忽的瞥見,桌面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囫圇東西。學生心想,此物當是某位兄臺不留神扔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