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喻……
少年撕心裂肺的哭聲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聲聲泣血,令人聞之心碎。
廣喻,是為娘無用,為娘,怎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這般任性地抽身而去……
不能看你娶妻生子,扶搖直上,平安康泰,一生順遂……
冷了可有人加衣……
你最愛吃孃親手做的太師糕……
可曾夜夜為我這無用孃親輾轉難眠,睜眼天明……
孤身一人,可覺世事艱難……
廣喻……兒啊……
寧青淮難過得仿若肝腸寸斷。可她始終是驕傲的,連哭都不肯大聲,只舉袖掩面,把哽咽壓進喉口,削瘦的雙肩輕輕顫抖。
悲慟擊垮了她的意志,可始終有一絲清明,以一種居高臨下、冷漠無情的態度,告訴她。
哭吧,哭得越兇,裴緋越會對你心軟。
看,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卑鄙陰險,不擇手段,恬不知恥,沒有絲毫溫情可言。
上好的錦絲綢緞裁成的新衣,被這麼一番折騰,皺巴巴地蜷在寧青淮的身上,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多情俊秀的公子哥兒辜負的可憐姑娘。
裴緋梗著眉戳在原地,彷彿腳下生了根。
靜默在二人之中游走,包間裡安靜得詭異。
“他叫陳廣喻,”良久後,裴緋突然開口,卻驚得寧青淮放下袖子,眼眶通紅,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營州陳氏嫡系大房一脈的嫡出公子,陳留臺是他的遠房庶兄。而崔瑤君從小與他定親了的,感情甚好。”
“今日崔瑤君來此,也是與他私會。”她平靜地說完後,目光落在寧青淮頰邊的淚水上,微不可見地皺起了眉頭。
他叫陳廣喻……
陳廣喻……
――廣喻。
寧青淮側著臉,正對著繡了高山流水的屏風,目光卻一點一點地軟了。
這是極好的。嫡出長房公子,崔家姑娘又是如此身份,觀她言行舉止,雖有些嬌縱,但仍知是非道理,自矜身份卻也不會故意為難人。青梅竹馬,感情也和睦,想來日後成了親,兩人也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沒有她,廣喻過得比她日日夜夜期盼的還要好。
這很好。極好的。
寧青淮站了起來,整理了下儀容,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後,才“撲通”一聲跪在裴緋腳邊,行了個四肢伏地的大禮:“多謝小姐告知,青淮不勝感激。”這語氣真摯又實意。
裴緋伸出手,似乎想扶寧青淮起來,伸至一半,碰到對方耳邊的玉簪花時,彷彿被什麼東西燙到一般,猛地抽回手,表情一瞬間有些不自然。
“嗯。”
用飯的興致被幾番攪亂,寧青淮自然就跟著裴緋回去裴府去了。
馬車行得慢,那裝潢精緻、熱鬧喧譁的臨仙樓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中,直到真的瞧不見了,她才愣怔似的放下車簾。
她靠在車廂上,輕輕閉眼。心裡像堵了一大團棉絮,哽得她要嚎啕大哭一番才能發洩出來。
這一走,怕是……再也不能看見他了……
她還只匆匆看了個側臉……還未仔細看看他是否安樂康泰……還未詢問他生活可如意……
這般竟不能再相見了!
不能再……再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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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十分沉默。現下五月,天氣尚不算炎熱,正是家中午歇、閒話的好時候。
裴緋騎在赤馬之上,額頭光潔白皙,三千青絲盡數束起,襯得她眉眼越發清秀冷淡。石青色的長裙逶迤,彷彿如同一條在火焰中流淌的冰泉。
馬車“吱嘎吱嘎”地搖晃著,終於到了裴府。